“小店经济”不是一个新概念

　　2019年12月30日，“小店经济”在国务院常务会议上一经亮相就引起了国内市场上一场不小的震动。但鲜为人知的是，这个首次亮相的经济热词其实并不是一个新鲜的概念。“目前来看，‘小店经济’主要是实体经济，个体工商户是小店经济的构成主体。”中南财政政法大学数字经济与产业发展研究院执行院长、盘古智库高级研究员盘和林说。

　　“小店经济”实际上是个体经济在新时代背景下进行的一次升级换代，“小店”的概念与个体工商户一脉相承，它们都是民营经济的一部分，对城市经济的发展起着重要地促进作用。站在更高的历史起点回望，从“个体经济”到“小店经济”，其背后展现的实际上是中国消费结构和市场活力的一次深刻变革。

　　如今，通过“小店经济”这个窗口，我们可以窥见中国市场经济的强大生命力和创造力。但与此同时，由于技术和政策的双重加持，消费的增长也不可避免带来同质化竞争压力，面对新的挑战和未知的变数，进行差异化转型或许是新一代个体工商户的不二选择。

　　小店“脱胎”于个体户

 

　　在2019年以前，人们通常将小卖部、夫妻档、街边店和小网店习惯性地称为个体户。作为国内最小单元的经济实体，它们已经成为了我们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个记忆符号，但和大企业相比，其个体的存在感和影响力微乎其微，人们只是把它当做即时消费的补充。

 

小店经济重新“点亮”城市街头

　　然而，无论是个体户还是小店，其出现和发展的背后，往往是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如果深入分析个体户和小店的历史成因或许不难发现，个体户和小店之间是一脉相承的关系，它们都是某一历史时期经济现状的生动反映和现实写照。

　　1980年12月，章华妹拿到了全国第一张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作为全国第一位个体工商户，而今早已年过半百的她回忆起当年拿证时的场景，依旧心潮澎湃。“当时所里同志通知我，第一批个体营业执照已经下来了，你可以去领了，我听了以后非常高兴！有了这张营业执照，我感觉做生意就不用像以前这样慌慌张张、偷偷摸摸。”她说。“个体户”三个字的背后，实际上是改革开放的大决策。

　　1978年，经过了十年动荡的中国百废待兴，改革开放的决策应运而生。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国对内改革、对外开放，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逐步形成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打破“大锅饭”、“铁饭碗”，自主创业经营成为了可能。做生意不再“非法”，更加不用“慌慌张张、偷偷摸摸。”此外，由于市场物资匮乏、货物流转不畅，刚从计划经济时代走出来的人们需要一个能够填充市场、流转物资的经济实体。此时，个体户就充当了这样一个历史角色。然而，由于计划经济时代的影响，在当时的社会氛围中，个体户依旧被人们定义为“不务正业”。从事个体户，常常要面对来自社会各界的不同压力。针对这样的社会环境，国家再次“出手相助”。

　　1983年8月30日，国家召开大会，专门表彰个体户。不仅如此，在收到个体户代表的联名信后，中央领导还专门邀请他们前往中南海并发表讲话支持他们。此举不仅巩固了个体户的社会地位，也令社会风气为之一变。自此之后，从事个体户成为一件光彩的事。

　　如果说政策抉择和物资匮乏的市场需求是个体户出现并发展的主要原因，那么互联网等新兴技术的崛起和经济消费结构的升级则是小店必然出现和成长壮大的关键。

　　2018年5月，位于四川省成都市天府广场的格致书馆正式开馆。它的重现意味着离开成都人民17年的“成都古籍书店”又回来了。作为一家典型的“小店”，格致书馆的开张得益于“微信打卡”的驱动和新的市场消费需求影响。

　　近年来，随着微信打卡热的崛起，一大批冷门的旅游景点和美食店，以及即将被网店“挤”出市场的实体书店又迎来了新一轮的发展浪潮。但和以前的个体户不同，这些在新时代背景下诞生的“小店”更加注重客户体验感而不仅仅是内容。因此，和很多网红书店一样，格致书馆的装修风格也偏向国学风，以吸引更多年轻人。此外，作为一家创建于1956年的“老字号新书馆”，格致书馆不仅雕刻着这座城市蜀学繁盛、文史丰赡的城市印记，更传承着成都这座城市的集体记忆与乡愁——这是过去个体户时代没有出现过的消费新需求。

　　2019年11月，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中国第四次经济普查，中国个体经营者数量在2018年末达到6000多万个。而支付宝和网商银行发布的《2019中国小店经济温度图谱》显示，中国小店数量约为1亿家，包含网店、街边小店、路边小摊等，带动整整3亿人就业。

　　“2019年‘小店经济’的出色表现一方面得益于国家宏观政策的支持，即各城市都加紧了特色商圈的打造，相继推出了‘减免租金’等一系列支持‘小店’发展的政策。

　　另一方面，移动支付等数字工具的迅速发展，有效降低了各类小店的入行门槛和经营成本，为小店经济争取了足够的发展空间。

　　同时，在消费结构升级和转型的大背景下，它符合了经济结构向着现代先进服务业发展的趋势，因此也受到了广泛的关注。“说起小店出现的历史成因，盘和林这样说道。

　　小店与个体户实际上是一脉相承的关系，其有区别也有联系。在盘和林看来，二者最大的相同点是门槛较低、体量小，涵盖了日常消费的各个方面，与万千居民的普通生活息息相关。此外，二者也都是特定历史时期诞生的经济形式，一个反映了改革开放的政策影响，一个反映了消费升级的市场转变。

　　然而个体户和小店之间也有一些不同。

　　“随着互联网工具的发展，很多小店也加快了数字化赋能的脚步，‘花呗免息’‘小微借贷’等数字金融服务逐渐与这类‘小店’接轨。在个体户时代，这是没有的。”他说：“此外，除了数量上有绝对优势的个体工商户，小店经济还包括一些已经颇具规模的小微企业。”他认为，这些小微企业不再局限于传统个体户的“自我创业、自我雇用”，而是利用数字工具的支持有效地促进和增加了就业，这也是传统的个体户不具备的能力。因此，他总结道，小店“脱胎”于个体户，并利用政策和数字经济的双重加持完成了自身的更新迭代，与个体户一脉相承，是它的“升级版”。

　　从“个体经济”到“小店经济”

　　陈兴昌是广州市“昌兴”童装品牌的创立者。1952年，他和妻子在广州开了一家制衣店。作为广州市改革开放后第一批的个体户，陈兴昌在1979年7月领取了个体户执照。

　　1988年7月，他又将自己的制衣店升级，获颁广州第一个私人企业营业执照，公司取名广州市昌兴时装有限公司。

 

广州市昌兴童装

　　从个体户到小微企业，从自己设计、生产变成了请工厂代加工，改变的是“昌兴”的生产经营模式，不变的则是以诚为本，客户至上的经营理念。

　　2018年9月，这家传承了三代人的“个体户”筹备了一年多的网店终于开业了。在陈兴昌的孙子陈识看来，“昌兴”连上了互联网，就完成了自己从“个体经济”到“小店经济”的华丽转身。

　　“昌兴”的发展轨迹是我国个体户从个体经济到小店经济变迁的一个缩影。小店经济并非凭空乍现，它实际上是个体经济随着历史的发展逐渐演变而来的一个结果。

　　上世纪70年代末到90年代初，是我国个体经济发展的初级阶段。在这一时期，突破思想局限、大胆创新是其重要的发展特点。一大批个体户在这一时期涌现了出来，成为了当时市场经济大踏步前进的“助推器”。众所周知的傻子瓜子创始人年广九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位中国曾经的“第一商贩”，将自己成功创业的奥秘总结为“跑得快、扎得深”。他说：“我们个体户，跑得快、扎得深。农村是个大市场，国营的不往农村跑，我们私营的就去跑。”诚然，在当时，谁的思想更开阔，谁的胆子更大谁就能够抢先占领市场。

　　然而个体经济的成长之路也并非一帆风顺。从90年代初到2012年党的十八大召开之前，我国个体经济的发展进入到了第二个历史阶段。伴随着我国市场经济结构的逐步完善，改革开放的力度不断加深，个体户逐渐让位于新兴的大型企业，世界500强成为了企业家们奋斗的方向和目标。此外，相较于个体户，由于这些大型企业有大量的抵押物和更大的经济体量，它们更容易获得银行和资本的青睐。相对应的，融资和贷款则成为了这一时期个体经济进一步发展的桎梏。

　　2011年前后，作为改革开放的先驱，浙江省温州市却出现了大批老板“跑路”事件。小微企业融资难、贷款难问题也由此浮出了水面。2011年10月4日，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浙江温州与部分企业负责人座谈，了解“跑路”事件真实情况。会上，温州百先得服饰有限公司董事长叶剑平说，这次温州一些企业资金周转困难，个别老板“跑路”，造成连锁反应。对此，温家宝表示对小微企业的发展要大力支持，对民间借贷要规范管理、防范风险，促使健康发展。这为个体经济从线下融资转移到线上融资，从而促进个体经济向小店经济转型升级打下了基础。

 

疫情中的小店

　　自党的十八大后到如今，个体经济的发展迎来了质的飞跃，消费升级和科技进步，让个体经济突破了历史的瓶颈，一跃而成为了如今的“小店经济”。“在经济改革转型深化的历史背景下，对优势资源的整合是提高城市竞争力的重要方式之一，其对于城市品牌效应的扩散也具有很大影响。具体来看，比如一些商圈内高品质步行街的打造，便是‘小店经济’独具特色的一种表现形式，这类步行街往往聚集了众多特色‘小店’，体现了消费的转型和升级对城市功能的带动。”说起在当前经济改革转型深化的历史背景下，“小店经济”

　　的独特表现形式，盘和林如是说道。据安徽日报一篇题为《“小店经济”，有“气候”如何成“气候”》的文章分析指出，在消费升级的今天，消费热点从生存型向享受型、发展型转变，从实物性商品消费向服务类消费升级，旅游休闲、文化娱乐等消费热点持续升温，这为“小店经济”发展提供了良好机遇和巨大空间。对小店来说，应提供优质、丰富的商品和服务，积极利用短视频、直播平台等方式创新商业模式，挖掘、形成、放大自身特色，让更多人知道小店、找到小店、常来小店。对地方政府来说，需乘势而上、抢抓机遇，重点打造一批有地方特色、受市民欢迎的小店“金字招牌”，为小店的转型升级提供政策支持、金融扶持，营造更具活力的营商环境。

　　无疑，从个体经济到小店经济的发展脉络来看，其背后展现的是我国市场经济发展活力和消费结构的一次深刻变革。

　　新时代下的“小店经济”

　　在新时代的背景下，“活力”和“韧性”成为个体经济升级后的关键词。其在诚信水平和发展健康度方面的表现远超出市场预期。这发展演变的背后揭示了我国营商环境的改善、消费市场的转型和升级，有关的商品和服务市场都展示出了强大的生命力。

　　即便在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期间，这些曾经在社会上名不见经传的“小店”也爆发出了不俗的表现。

　　有关报道显示，截至2020年2月15日，全国小店营业率已经连续4天回升。其中，有贷款额度支撑的小店开店率比平均水平高出一倍；开通外卖的小店中，外卖生意占比从49%提升至61%.疫情之下，小店韧性超出预期。消费者无法“到店”，他们就送货“到家”，或者不设置堂店，窗口取走。甚至有的小店采取“闭门营业”的方式全力保障居民生活。疫情之下，小店成为保障民生的主力军。

　　“这反映出当前我国经济重心从制造业向现代先进服务业转型的趋势，消费结构也不再是集中于简单的线下实物类商品消费，而是向线上线下结合的优质服务类消费转变和升级。”盘和林说：“此外，有关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我国1亿数量的小店却带动了3亿人的就业，而在贷款需求方面，贷款小店中的99%都做到了按时还款付息。除此之外，55%‘小店’店主都有过两次及以上的创业经历，同时各类小店还贡献了相当一部分的专利发明，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看得见的成绩。小店经济的发展是在我国深化改革的背景之下进行的，体现了消费结构的转型方向，对缓解就业压力、提高社会诚信经营水平及支持创新及创业方面都具有重要作用。”他认为，从某种程度上说，小店经济的发展升级实际上也见证着消费型城市转型和发展，它以独具特色的商业经营模式和销售业态赢得了市场经济的一席之地，凭借优秀的运营和调配能力在这次疫情中焕发出强大的活力与潜力，正是小店经济的韧性所在。此外，互联网工具的助力以及贷款政策的支持使得经营成本进一步降低，流量效应也同样可以为其争取到更多的客户资源，在消费结构转型和升级的大背景之下，小店经济焕发了全新的活力。

　　然而，在新时代的背景下，小店经济也面临着消费增长带来的同质化市场竞争压力。对此，盘和林说：“面对市场变化，他们一方面应当牢固地掌握消费者需求带来的市场商机，另一方面也要顺应时代发展潮流，在差异化经营方面下足功夫，抓紧打造自身特色及文化底蕴，依靠强大的竞争优势顺利转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