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4日,由中国老龄协会老年人才信息中心主办的中国老年人才网正式上线。9月,据网站相关运营方消息,该网站已有超过5000个中老年求职者、超过100家招聘企业注册。人力资源服务商前程无忧10月17日发布《2022老龄群体退休再就业调研报告》(下称《报告》)显示,68%的老龄群体在退休后有强烈的再就业意愿。老年人重返职场已经成为新型养老方式之一。
被需要比薪酬更重要
曹素梅退休前供职于航天科工下属科研单位,退休后按照原计划和同学一起旅游养老。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她只能暂停旅游养老,在家帮忙带孙女,回归了传统的养老模式。
同年夏天,曹素梅的前同事按照集团要求组建新公司,航天科工属于军工企业,人才要求相对专业,像曹素梅这种干了一辈子且熟悉从设计到生产所有环节的人才更是稀缺。前同事因此想聘请曹素梅到新公司替他们管理生产线。接到前同事电话后,曹素梅多少有些顾虑:一是自己不会开车,坐公交车到位于云冈的新单位要一个多小时,已经赋闲两年的她怕自己无法再次适应早出晚归的职场生活;二来怕孙女没人带,给儿子儿媳增加负担。
但前同事一再发出邀请,并答应曹素梅可以晚到早退。考虑良久,曹素梅决定重返职场,但提出返聘协议从五年缩短至三年的想法。“我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既然拿了这份工资,就得把工作干好,五年太长,怕自己支撑不了。”曹素梅和新单位签署了三年的返聘协议,月薪加年终绩效,算下来每个月有万把块钱,虽然没有社保,但能享受单位其他所有福利。重返职场两年,除了路途远,曹素梅觉得一切都挺好,完成三年的协议问题不大。
供职于工信部下属单位的田教授退休前,原部门负责人闫国超(化名)就向他发出了返聘邀请,“田教授是我的导师,也是团队组建人。短时间内工作没法全部交接到位,所以希望他能以返聘的形式继续留在部门指导工作。”征得田教授同意后,闫国超按照流程向上级单位提出返聘需求,获准后按照单位统一标准向田教授支付薪资。
田教授的女儿在国外深造,老伴爱好唱歌,退休前早已加入了社区合唱团,经常和合唱团一起外出旅游和演出。和曹素梅相比,田教授接受返聘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因此在部门完成返聘流程后,他即刻上岗,日常工作主要是带带徒弟,指导论文和项目问题等,和过去的工作无缝衔接,这让他重返职场毫无压力。
和年轻人相比, 老年人具有丰富的经验,甚至在一些领域具有年轻人不具备的优势。用重返职场的方式养老不仅是对人才资源的有效利用, 更为老年人开启了全新的生活。《报告》显示, 4 6 .7%的老龄求职者是为了寻求个人和社会价值。比如曹素梅和田教授这种技术水平较高的群体,他们拥有一技之长或专业经验, 企业愿意高薪聘请,而他们也希望自己被社会需要,从而实现个人价值。“退休后还被需要,我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曹素梅重返职场后,会把一部分工资补贴给孩子,因为周一到周五由亲家照顾孙女,一方出钱、一方出力的模式得到了曹素梅和亲家的认可。
刘安国则是从一线城市返乡再就业。退休前,刘安国在一线城市民政部门工作,回到家乡后,因为见多识广被当地民政部门聘请,定期为基层人员做培训,“主要是规范和提升工作效能方面的培训,因为基层专业人才短缺、办事效率比较低。”像刘安国这种退休返乡后给当地带去更多先进技术和理念的老年人受到村镇的欢迎,比如曹素梅的老伴,按照年龄他应该在2023年10月退休,但从去年开始,位于家乡贵州的航天科工集团就向他发出了邀请,希望他能以顾问的身份返乡,为基层单位作指导。
“但我不想干了,辛苦一辈子,退休了只想‘躺平’,按自己的想法过日子。” 曹素梅的老伴说,他了解到,自己其他两位接到邀请的同事已经决定回到家乡重返职场,落叶归根是这两位同学期望的养老方式,反正都要回去,还能发挥余热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补贴家用占比34.3%
在选择重返职场养老的群体中,有一部分老年群体长期从事传统劳动或服务,例如保安、保洁、家政服务、建筑装修、护理等人员。他们由于自身技能缺失,或者原有技能与社会发展脱节,加之缺少足额的养老保险或养老资产储备,因此只能通过再就业来缓解收入较低这一情况。他们重返职场的第一需求是补贴家用、增加收入,满足更高层次的消费需求。
在《报告》中,这部分群体占比达34.3%,是不少公司聘请基层岗位的主要目标,不少物业公司保洁、保安岗位员工年龄普遍在50岁、60岁以上。退休后通过朋友关系在一家建筑工地负责后勤的张强就是其中一位。
“日常工作就是看大门、登记来访人员、接收快递等杂务,月薪3000元,没有社保和其他福利。”
重返职场并不是张强期望的养老方式,他希望能含饴弄孙,孙子上学的时候就和老伙伴打打牌、下下棋,“重返职场虽然工作强度不大,但太不自由,自己不能安排自己的退休时光。”
66岁的韩铭是大连市红亮村的一名普通农民,农闲时经常去工地当小工,搬砖、抹灰、绑钢筋,丈夫早逝,儿女都是收入不高的合同工。
韩铭每月1000元的退休金能覆盖自己的基本支出,但她没有养老保险,一旦生病就不够用了。为了赚养老钱,韩铭通过工友介绍在周边村镇找一些零活,摘桃子、装罐头、叠纸壳箱……无论价格,只要有活都不挑,即使时薪只有十来元,真正生病时并不能起到太大作用,但每次干完活后拿到的工钱能给予她短暂的安全感。
追求职业发展
家境同样并不富裕的张强并不太能理解曹素梅和田教授这种把精神需求看得比获取报酬更重要的群体。同时也无法认同希望发挥所长继续追求职业发展,占比19%重返职场的老年群体。
5 8 岁的陈琴就是1 9 % 中的一位。退休前,她一直在江西赣州从事档案工作,临近退休时,她计划去女儿所在的城市上海养老,但又不想无所事事,而是希望能通过再就业发挥自身所长,通过浏览招聘网站,陈琴看到几家公司有档案管理人员方面的需求,就选了两家期望年纪稍大、经验丰富的投递了简历。经过简历筛选、视频交流以及专门去上海公司面试这些环节后,陈琴被其中一家公司以月薪6500元的薪金标准聘用。
“我身边很多老年人在退休后都会去儿女所在的城市养老,但长年住在一起难免有矛盾,尤其是孙子辈不再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在家里的位置就会显得尴尬。” 再就业的陈琴在女儿小区附近租了个一居室,节假日就和女儿女婿一起度过。互不干扰但又能相互照应的生活让双方都感到很愉快。
在深圳某医院工作的安佳对自己的退休生活目标非常明确:退休后去当地的社区医院做社工。为此她提前很多年就和社区医院“攀上了关系”,在临近退休的时候和社区医院达成了聘请协议,退休后直接入职社区医院。“我身边很多同行退休后都找了工作。在我们看来,老年人再就业是一种丰富晚年生活、充实自我的方式,不仅可以发挥余热,也能缓解社会的养老压力。有些人已经70多岁,还在社区做兼职服务。”安佳说,自己老了,就更能理解老年人就医的艰难,所以希望通过自己的专业帮助所在社区的老年群体求医问药。
权益短板仍待破解
无论是迫于经济压力,还是期望实现个人价值,通过重返职场的方式养老确实受到了越来越多老年人的关注,尤其是一些从工作岗位退休后,因为无法适应突然到来的闲暇时光而导致生活节奏失序的老年人,他们越来越强烈地希望通过再就业找到精神寄托,“我就想找点有意义的事做,让生活保持年轻态”“我就想证明自己并没有老,还能为社会做出贡献”
的声音也越来越多。BOSS直聘平台数据显示,2022年以来,该平台上活跃的55岁以上求职者数量同比上涨27%;岗位描述里明确“欢迎退休人员”的岗位同比上涨33%.老年就业也得到了政策层面的支持。《“十四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指出,加强老年人就业服务,鼓励各地建立老年人才信息库,为有劳动意愿的老年人提供职业介绍、职业技能培训和创新创业指导服务。支持老年人依法依规从事经营和生产活动,兴办社会公益事业。按照单位按需聘请、个人自愿劳动原则,鼓励专业技术人才合理延长工作年限。
“目前,老年人重返职场只能签订返聘协议,和常规的用工合同不同,在权益保障方面有缺失,工作中突发疾病或受伤,可能无法获得必要补偿,与用人单位发生劳动纠纷时权益难以得到保障等。”曹素梅说。
安佳也同样提到了社保缺失和权益保障的短板:退休人员的劳动关系相较于在职职工更加复杂。很多细节在相关保障机制中处于空白或者模糊状态,比如税金如何缴纳和扣抵,是否可以按工资所得而非扣税比例更高的劳务所得征税,比如裁员如何补偿,是否能适用于“N+1”,国家应进一步提倡老年就业者和用人单位双方签订规范的劳务合同,明确约定工作内容、劳动报酬、医疗补偿等双方权利义务等。至于是否需要缴税,需要看用人单位与退休人员是否存在雇佣关系、是否参照员工管理并签订用工合同。每月领取固定工资,享受同等休假的,按工薪缴个税,否则按劳务费缴纳。
“虽然有就业意愿的老年人年龄不同、目的不同、就业方式也不同,但大家普遍心态放松,与其说是‘再就业’,不如说是选择一种新的晚年生活方式。” 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工作与社会政策系主任、老年学研究所副教授谢立黎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老年人社会参与存在阻碍,就业保障政策、配套服务还不完善,参与社会活动的信息平台和渠道也比较缺乏。下一步,应完善老年劳动立法,明确再就业老年人与就业单位之间的劳动关系,保障老年人合法权益,打消老年人重返职场时的顾虑,提高老年人利用重返职场方式养老的积极性。”
对此,北京义联劳动法援助与研究中心理事长黄乐平表示,一般认为,退休人员被返聘或者再就业,与用人单位之间构成的是劳务关系或者雇佣关系,适用《民法典》及相关规定,不适用《劳动法》。按照我国现行的规定和实践中的操作,这些劳动者是不能参加社会保险的,所以如果在工作中受伤,原则上是不能享受工伤保险待遇的,但是用人单位可以选择雇主责任险或者人身意外险,通过商业保险给劳动者提供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