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中层干部的表兄也免不了下岗，家庭开支捉襟见肘，急于“为稻粱谋”。表兄年届五旬，不小亦不老，但除了会当干部，百无一能。
　　今天一早，表兄打来电话，说从报上看到一家工厂招聘门卫，门槛不高，只要是党员就行，他想去试试。表兄是正统干部出身，他的履历中只有分配、调任、升迁，如今竟也委身于求职者行列，令人感叹！表兄说我当司机的见多识广，求我陪他去壮个胆。我义不容辞。正好，局长出差，车空着，于是我开车接上表兄就出发了。表兄长得魁伟，多年当干部的习惯：表情持重，头发一丝不乱，衣着一丝不苟，是所谓“人失意架子不倒”。
　　一路无话，须臾到了那家工厂。门卫室里，一个戴花镜的老头见了我们扭头就朝里挂电话：“嗨嗨，来了！来了！”我刚停好车，便见办公楼里出来一位青年干部，颠颠地小跑过来，一脸的笑，自称姓王，厂办主任。他边热情地寒暄、问候，边在前躬身导引，将我们带到厂长休息室，落座，然后打开中华烟，泡上龙井茶。这小王主任怎么如此客气？我心里纳闷。
　　“没想到您们到的这么早。厂长马上就来，不好意思！您们先歇歇脚。”
　　招聘个门卫厂长还亲自接见？我觑眼表兄，他也一脸茫然。
　　“局长刚到任就深入基层，早就听我们厂长说，新来的局长作风扎实，今天可开眼了，嘻嘻。”小王主任殷勤地端茶，敬烟，点火。
　　“什么？局长？我是来应聘的。”表兄说。
　　“这？哈哈，我们厂长说新来的局长幽默，果然……”
　　“我真是来应聘，想给你们看大门。”
　　“您看您多幽默！我们厂长昨天亲自交待的：新来的局长今天到我们厂调研。看大门？这是哪跟哪呀……”
　　我与表兄这才恍然大悟，表兄说：“原来如此！你误会了。”
　　“怎么可能呢！哦——您是微服私访吧？想让我们措手不及。局长，您莫为难我，把您怠慢了，我可吃罪不起呀！”
　　“我真不是什么局长，只想来看大门。你说行还是不行吧！”表兄正色。
　　小王主任不觉怔住了，又摇摇头，笑道：“不，不可能，您的领导气质太强烈了，威势逼人！怎么说也不是一般的人。”
　　“他过去是领导不假，现在已下岗了。”我说。
　　小王主任看看我，将表兄重新打量一番，这才收住笑容说：“如果您真不是局长，我可就直言了：凭您这一身领导气质，怎么能叫您看大门呢？您想，连您都看大门，这个厂子还有我们这些人站的地儿吗？不好意思，庙小，供不起大佛。”
　　这么说是不能聘用了。我和表兄都站起身。小王主任礼貌地送客。当我把车开出来时，只见小王主任正在大门口埋怨老门卫：“你怎么把个冒牌的放进门？”
　　只听那老门卫说：“冒牌的？你看他那气质，他那车，哪里不像个局长？我看大门三十年，领导见了千千万，临到退休，我能看走眼？小王，莫怪我说你：嘴上无毛，说话不牢。你还嫩着咧！我看你准是哪句话说冲撞了，把他得罪喽！如今的领导一会说是老板，一会又称打工的，叫人揣摸不透，难伺候得很哩！”
　　这老门卫虽有点倚老卖老，可说话真不含糊。只见小王主任被唬得一怔一怔的，神色慌张。我暗自好笑，一踩油门，车出了厂。忽从后视镜里看见小王主任追上来，拼命地挥手。
　　车已上路，轻快地飞驰。车里，表兄一声叹息。

编辑  高淑英(yangnq@gcmag.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