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企业和企业界正面临着一个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在全球化进程中,可以短时间内走完西方发达国家企业经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走完的道路。但也必须看到,这种化肥效应会让中国企业过早老化,甚至企业家早亡(不单指肉体)。当企业处在危机时,如果企业家顶不住,他的企业一定崩溃。那么——


拿什么拯救企业家


http://www.gcmag.cn  《光彩》杂志2007年第4期  [字号:  ]  

作者:■范棣 王巍
  据估计,在中国,每年大约有15%的企业挣扎在崩溃的边缘。特别是在中国过去20多年的急剧增长过程中,企业的商业周期会大大缩短,再加上经济体制转换这样一个外部因素,中国企业出现崩溃的几率也越来越大。
  

企业崩溃时,会有一万只脚踩上来

  目前一个不公正的现象是,企业崩盘,无论大家说出多少种理由,从财务乃至最后的法律结果看,一定是处理企业家。企业崩溃了,一定要揪出个对崩盘负责的人,那个人只能是企业家。从这个意义上说,企业崩溃就是企业家的崩溃。
  在西方,一个企业崩溃了,企业家大部分情况下只是短暂失业,一段时间后又会被别的企业请去另就高职。但目前中国的企业经营生态环境则大大不同,企业一旦有了问题,几乎所有人会立刻站在一个完全相反的立场,与企业家进行斗争。银行是你的敌人,媒体是你的敌人,大众是你的敌人,朋友也是你的敌人。为什么这样?并不是他们没有道理。比如,银行关心责任问题,具体办事人员担心被扣奖金,大家明明知道这个企业给它半年时间就可以活过来,但是谁担责任啊?没法给机会。一般的大众更是幸灾乐祸,看到一个以前高高在上的人终于倒了,还不如自己,痛快啊!
  中国传统上是一个士农工商的社会。尽管我们现在推行市场经济,但是商人并不是这个社会的主导。如果到现在为止中国有弱势群体的话,企业家也应算是弱势群体,尽管他们经济上可能很富有。在中国,13亿民众中绝大多数是农民与工人,商人远远没有进入社会的主流。因此,一旦企业出事、要崩溃了,影响到其他人利益的时候,或者无法再继续为其他人提供利益的时候,舆论导向会谴责企业家,企业家则成为人们宣泄情感的垃圾筒。舆论认为,一定要抓害群之马,一定要抓企业家。
  

令人疲惫的压力

  有统计显示,自20世纪80年代至2006年,中国企业家中,仅有记录的、有名有姓的,就有1000多名自杀身亡。竞争的压力、政策环境的不确定、社会舆论的压力……中国商人面临的压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
  “这是很奇怪的一年。”谈起2004年,万科董事长王石如此总结。以宏观调控为大背景,德隆、铁本、三九等企业轰然倒下;伊利集团董事长郑俊怀、创维集团董事长黄宏生均因涉嫌挪用公款,分别被警方拘捕……在刚刚过去的2006年,“协助调查”、“双规”演化成一个纯粹字眼,进而像一场瘟疫,在企业家圈子里流行,搞得很多人惶惶不可终日。2006年6月,首创置业董事长刘晓光被调查;2006年10月,国美董事局主席黄光裕、上海国际赛车场总经理郁知非被传“协助调查”……
  企业家们普遍承认经营企业本身压力巨大,比如决策、竞争等等,但这是他们乐于承受的。而政策的不确定、社会对该阶层不应有的负面评价等外在因素令他们身心疲惫。
  一个企业倒下以后,就会给社会留下“民营企业靠不住”的印象。国有企业一个又一个地倒下,我们的社会已经司空见惯,却偏偏不允许民营企业犯错误,一犯错误,“各种帽子都给你戴上”。
  早在1986年,万科就已经明晰了产权,王石及其高管可以拥有40%的股份,但是他没要。“这个机会是我努力得来的,是合法的,我为什么不要呢?”王石说他为此让远在家乡的表弟把王家的族谱拿来,结果发现家族里没有地主基因。“你从来没富有过,突然暴发,你把握不了。而且中国历来存在仇富心态,每次改造都是打土豪分田地,获取胜利果实。”王石的话里可能有玩笑的成分,但其中所含的戒惧让人深思。
  

压力下的生活

  2004年9月的一个晚上,在云南昆明翠湖宾馆,来自陕西的东盛集团董事长郭家学喝掉了两斤白酒,之后号啕大哭。那天,东盛集团签署了收购云南白药的协议。而我们还记得另外一位企业家的眼泪。李海仓生前,每当海鑫集团完成一件大事,他都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以李海仓的地位和社会交际能力尚且如此,可见企业家并非尽如人们想像的那般风光。
  那个夜晚将是郭家学“永远难忘的一个晚上”。据他说,从那时起,东盛的收购阶段已经结束,今后就可以“很好地做人”。但是,他并不愿意将来让自己的孩子接班。“我绝对不会让他干企业。我们不能让他一辈子处于这种痛苦和压力之下。干企业太痛苦了,我的幸福只是漫长的痛苦过程中的一个瞬间,我是为了那个瞬间而活着。”
  2004年,38岁的均瑶集团董事长王均瑶因病去世,中国企业界为之震动。“看到哪个民营企业家自杀、累死,我都倒吸一口冷气,为我们这些有理想有抱负的企业家感到悲哀。”郭家学说。郭与王均瑶很熟。“我们都在想能不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创办一家员工认同、社会承认甚至在国际上能够受到广泛尊重的公司。”
  

用哪一个办法缩小贫富差距

  总体上,不管是国企还是民企,一旦企业出事,社会采取的是一种冷漠的、排斥的、扼杀的办法,而不是救助的办法。中国企业的平均存活时间是3年多一点,而美国是将近8年。什么意思呢?从银行的角度来说,中国的银行不良资产是美国的两倍,中国的社会资产浪费是美国的两倍。危机中的企业就像桌子上的剩菜,是倒掉,下次再吃新的;还是留着,下次热一下再吃?中国社会在处理有病的企业的时候,采取的是把剩菜倒掉的做法,社会成本极大,浪费极高。
  中国从1978年开始经济改革,到现在已经将近30年了,取得了历史上空前的成就。同样的资源、同样的人口、同样的环境,中国究竟是靠什么繁荣起来的?靠邓小平理论。邓小平理论的核心思想非常朴素,就是还富于民。还富于民的精神,不是把国家的公有财产重新进行分配,而是把创造财富并拥有其利益的权利还给老百姓。正是在这种朴素而伟大的理论之下,现代中国才出现了企业家这一制度创新的力量。近30年中国经济的长周期增长与企业家的创新活动是直接相关的,换句话说,正是因为企业家的创新活动才导致了中国近30年的经济增长长久不衰。
  平均主义不能解决问题,只能加深社会矛盾,说得好一点,是把社会矛盾推延到以后。过去中国传统的计划经济已经验证了这条路是走不通的。缩小贫富差距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让富人少一点,或者让富人变成穷人;另一个是让富人多一点,或者把穷人变成富人。哪一个方法更好?第一个方法很容易实施,短期内也可能会有一定的效果,特别是在不少人仇富的心态下,可能会得到一定的百姓的欢呼声。但这是一个短视的政策,从长远看,是一种历史的倒退。第二个方法不容易做到,却是令社会长治久安的策略。邓小平用的是第二个方法。
  社会真正需要的,是就业机会的平等,是创造财富和分配财富机会的平等。不是所有的穷人和谐了,中国就和谐了。贫穷不会和谐,富足才会和谐。如果没有中产阶层作为社会的主体存在,社会就永远是穷人和富人之争。
  所以,中国要鼓励大量的中小企业家涌现出来,出现一大群的中产阶层。在这种前提下,我们讲的和谐社会是宽容失败,让失败成为一个动力,而不是成为一个精神枷锁。
  中国企业家20多年的经历已经证明,不论他们出身多么卑微,毕竟把中国从一个相对贫穷的发展中国家,带到为全世界瞩目的地步。你不能说作为经济发展主流的中国企业家是一个落后的群体。他们的一些成就,甚至他们的一些失败,都是造成辉煌的一个必要组成部分。因此,应给予他们高度的宽容,而且尊重他们的地位,然后希望中国企业家和代表先进生产力的这样一种面向未来的主流,能够引导整个国家的不同阶层一起和谐地走向未来。

编辑  延川(hej@gcmag.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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