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打开煤气灶准备做饭，只见淡黄色的火苗一闪，便熄了。晃了晃气坛，再打，仍然没有火起。望着淘洗好的菜，和窗外淅淅沥沥的连绵冬雨，我只好来到楼梯口，看那些花花绿绿的广告，回来，用电话拨打了一个小灵通的号码，让对方来换气。电话一接通，声音竟有些熟悉，想了半天，不知是谁。一会儿，听到一阵摩托车的声响，随着咚咚的上楼声，门很快被敲响，我开门一看，原来是他，我曾经接待过的一个上访户。
　　记得有天上午，单位来了一大批上访户，群愤激昂，吵吵嚷嚷，要求解决问题。领导要我接访。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嘈杂吵闹声中，我听不明白问题究竟是什么。这时，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小个儿中年人，轻轻地扯了扯我的衣裳，低声说：“领导同志，我写了一份材料，请您看一下。”
　　原来，这些人和他一样，是听信了房地产开发商的广告，买了按揭，结果钱交了，前后拖了好几年，即将入住时，才知道因为开发商没有办妥土地征用手续，这些房子根本拿不到房产证。而这些人都是靠打工挣钱，想用自己的血汗钱在城里安居乐业的。可是为这些按揭，却被开发商按在地上揭了一层皮。我将他的材料给领导报上，在领导的过问下，我督办协调，终于让他们拿回了血汗钱。
　　后来有一日，我去小学接女儿，站在校门外等的时候，有一人和我热情地打招呼。我一看，他正坐在一棵高大的冬青树下，手里端着一个大瓷碗，是一碗米饭，上面放着一些青菜。面前，摆着一部补鞋机、几串钥匙坯子和修理自行车的工具，原来，他是一个补鞋匠。他一边给我让座，一边高声地说，您是好领导啊，如果不是您，我那几万块钱就打水漂儿了。当着众家长的面，我听了挺不好意思，说，那是我应该做的，食民俸禄，就该为民办事。他说，可是，现在像您这样认真负责的干部太少了。我站着，和他攀谈起来。他姓冯，家里有两个孩子，也在这个学校读书，妻子和他都没有工作，全家都靠他补鞋修车生活，自己还患有糖尿病，每天只能吃两顿饭，这不，这顿饭还是早餐呢。好在妻子贤慧，孩子听话，自己虽然风吹雨淋日晒，也很快乐呢。我安慰他说，家有良田万顷，不如薄技在身。福由心造，境由心生，只要你感到快乐，你就是幸福的。他有些欣慰地笑了。
　　老冯进得屋来，我问他，你没有修鞋了啊？他说，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还有几个要修鞋呢？人又辛苦，钱也不好赚。现在干的这活儿散淡，不像以前那样要天天守在那儿。说着，他要换鞋子，我说，不必了，气坛我给你取出来。老冯说，那怎么行？我服务上门，就要服务到家，还是我来。我问他，一坛气要多少钱？老冯说，别人是80元，姜主任，我给您优惠3元，只要77元吧。我说，那怎么行？你一坛气能赚多少钱呀？我不忍心呢。老冯说，这你就见外了吧？钱哪有挣得完的？我再穷，也懂什么叫知恩图报。接过我给他的钱，他对着灯光认真地看了又看。我说，老冯，你对我不放心么？老冯说，我看钱已经习惯了，辛辛苦苦地挣点儿钱不容易，真也好，假也罢，当面说出来，你我都清白，对不对？我看着他的双手，冻得像萝卜一样红肿，就说，老冯，买双手套戴吧，这么冷的天，冻坏了双手，影响你做生意呢。老冯不以为然地说，我们做活的人，习惯了。他说归说，我还是把自己那双皮手套递给他，先戴上再说吧，活做完了再还我。老冯迟疑了一阵儿，还是接过了。
　　中午，老冯将气送来，脸上的气色很不好。用心的他，还在气坛上贴上了他的小灵通号码和灌气的日期。我说，老冯，身体好点儿没？做不了，休息一阵子再说，身体要紧呐。老冯却笑笑说：“我们穷苦人家，巴不得天天有活做呢，只要有钱赚，身体也好了，力气就用不完。”可是，他却没有还手套的意思。
　　他走后，妻便埋怨我，人家给你便宜了3块钱，可那双名牌手套，花了我一百多呢？我呢，虽然感到有些心疼，却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段时间，我几乎把这件事儿给忘记了。一天晚上，我家的门铃忽然被按响，我起身开门，一看，是老冯，我问他：“老冯，这么晚了，还在做什么？”
　　老冯嗫嚅着说：“姜主任，上次我用了您的手套，不小心摔了一跤，将您的手套给摔破了，也不好意思还您。为这事儿，我心里一直不安，在街上找了好长时间，终于找到了和您原来一模一样的手套，这不，现在给您送来了。”说着，他将一双崭新的手套递了上来。我说，老冯，你这是干啥呢？这双手套你要给人家送多少坛气才换得来呀？
　　老冯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姜主任，您看得起我，我也不能小瞧了自己，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以后，您有什么事儿，尽管说一声，小灵通号码您记得，它永远为您开着。”说完，扭头就往楼下走去。
　　我的眼眶一热，紧跟在后面，喊了一声：“老冯……”老冯却已经消失在楼梯的灯影里了。

编辑  付惠君(fuhj@gcmag.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