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陈年往事 一份兄弟情深


大哥


http://www.gcmag.cn  《光彩》杂志2007年第2期  [字号:  ]  

作者:■王祖远
  从车市出门,我看见了大哥。十多年没见过面了,当年的大哥已变成了“老哥”,而我这当年的“小弟”,脸上又何尝不是沧海桑田?
  大哥朝我走来。他的身体略显臃肿,再也没有了当年的轻快和意气。
  你也来……提车?大哥问。
  我、我给公司搞推销。我汗颜。几个月了,仅仅卖出两部车,如何不叫人惭愧?
  你呢?我看看大哥的脸色,他手中是一张提货单。我没再问。
  一晃十多年了。
  那时,大哥从湖北一个偏远的乡下来到重庆,弹尽粮绝,只得去一家火锅厅跑堂。我呢,因为与大学无缘,又不好意思让父母白养活,也在这家火锅厅端茶水抹桌子刷盘碗。
  大哥个头不高,浓眉大眼, 憨厚朴实。他租住着一间破房子,又没有自行车,上班要走半个小时。火锅厅待遇不高,大嗓门的老板娘还时不时在大堂里走来走去,见谁数落谁,月底便总有人辞职离去,只有大哥一直没有动摇。数着七八百块的薪水,大哥满脸的知足表情。
  跟大哥一样,我也一直呆在那家火锅厅。不为别的,那时我想要做厨师。
  火锅厅后的一家小餐馆,是我跟大哥常常喝酒的地方。成天侍候别人,我们也想感受一下被别人伺候的滋味。三杯下肚,大哥会默默地抽烟,山城牌,九毛一包。我也抽,虽感觉苦涩,却挺好玩。大哥会聊他的乡下故事,老家的苞谷酒如何呛喉,山村的妹子腰身虽粗却没城市妹子那么矫情。
  大哥拿出一张照片,是他的妻子,容貌娟秀。从大哥自豪的表情中,看得出在他们的老家,肯定百里挑一。
  只可惜,要到年底才能见到她了。收回照片,大哥的神情落寞。
  然后,大哥开始讲他自己的故事。两年前,大哥借贷五万元,办了家养鸡场。一场禽流感,让大哥血本无归。债主逼门,他只得来山城打工。家中还有一个老爹,都八十的人了,还多病。说着说着,大哥的声音开始哽咽,目光中透着茫然。
  直到大哥拿到驾照,我才明白他内心里那种改变人生的渴望。
  不知什么时候,利用转班的时间,大哥偷偷地去了驾校。跑堂看不到前途,或许做司机会更好一些。大哥憨憨地笑笑,神情腼腆。
  不久,我一个人留在火锅厅,大哥当起了出租车司机。公休的时候,他曾带着我出去兜风。爬山钓鱼,游国家公园,去郊区看桃花。我们拍过好多照片,每次,大哥都攀住我的肩膀。我的城市小弟,谢谢你,不嫌弃我这个乡下大哥。他又憨憨地笑笑。
  我也笑笑,为交到大哥这个让人踏实的朋友。
  还是在那家小餐馆,大哥告诉我一个伤心的消息:他要走了,回去离婚。在他来山城的日子,那个容貌娟秀的女子被一个汽车老板追去了。常常搭汽车老板的货车去乡场,俩人有了感情。主要的原因,还是她不能忍受大哥办养鸡场欠下的那笔沉重的债务。
  最后,还是在那家小餐馆,我叫了一桌菜,算是替大哥饯行。
  你打算去哪里?我替他斟满一杯“竹叶青”。
  不知道,也许,回小县城开出租车吧,没有别的选择。大哥仰脖,杯中空了,他的目光依然茫然。其实,人活着就跟这酒一样,和菜下肚,酸甜苦辣麻,便不是个味儿。大哥的脸上,浮上几丝苦涩。两滴泪,挂在他的脸上。
  两个月后,我收到大哥的来信。他说他们办完了离婚手续。老爹去世了,他已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之后,再也没有大哥的消息。
  不久,我交了女友。喝喜酒时,总觉心里空落落的,少了点东西。夜深人静的时候,想想,我想要的原来就是大哥曾经许诺的祝福。于是,便时常在妻子面前提起大哥:在火锅厅,我摔碎一只盘子,是大哥替我背负所有的过错,遭到老板娘劈头盖脸一通训斥。大哥说,你是城里人,哪经得起这般责骂?一个大腹便便的客人,对跑堂的一个小妹动手动脚,是大哥奋力摔了那人一个耳光,事后却被老板扣了工资,说什么顾客就是上帝!
  大哥就站在我的面前。
  眼前的大哥,两鬓已染上几抹灰色,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
  我很想知道,这些年,大哥经历了什么?有没有再婚?来重庆提车,为谁提的?
  我没敢问。我怕一张口,大哥便会看清我的落魄。
  刚过三十的我,额头过早地爬上了皱纹。并不光鲜的脸色,写着我这些年所有艰辛。十多年来,我始终在找工作换工作的经历中沉浮。餐厅跑堂、食品营销、小学代课、甚至菜市做小买卖,常常入不敷出。
  还好吧,小弟?大哥还是看出了端倪。
  我说还好,你呢?
  大哥便笑了。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是大哥的名字,“某某出租车公司总经理”的字样。大哥又说,我来接几部小面包车,长安牌的,既能跑货运,又能跑出租,轻便又实惠。
  那张名片,写下了大哥所有的经历。
  我没有再多问什么。
  还是在那家餐馆,我与大哥坐下,依然要了一瓶“竹叶青”。
  其实,当年那家小餐馆,经过十几年风云变幻,早已成为一家大酒楼。还选这个地方,大哥说,只想找一找当年的感觉。
  要了很多菜,喝了很多酒。大哥的脸颊潮红。他说,其实,这些年,他一直想和我联系,只是,后来我离开了火锅厅,他也就失去了我的联系方式。
  晕晕乎乎中,我们相互作别。
  如果工作不顺心,来找大哥。握住我的手,大哥说。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大哥还是大哥,还是那么仗义。只是,我这自小在城市长大自命不凡的小弟,有什么资格去给这遭遇非常经历的乡下大哥添麻烦?
  大哥走了。我没有说再见。只是,他稳健自信的步伐,已经在我的心中定格下他的影子。他奋争的心路历程,定将激励我今后的人生。

编辑  付惠君(fuhj@gcmag.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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