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差一件棉衣温度的爱情


http://www.gcmag.cn  《光彩》杂志2006年第11期  [字号:  ]  

作者:■唐慧忠
  一张有沿的木床,一张可以折叠的桌,这桌有多重功效,张开是饭桌,合拢是书桌,还有四张小矮凳,在床的一隅,有几摞高高的书,这几件简单的家什,便是他和她结婚时的全部家当。
  他们是在大学读书时相恋的。她是城里人,而他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毕业后,他们通过关系,都留在了城里。她在物价局上班,而他,分在一家企业,担任技术员。工作的第二年,他们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那晚,他深情地拥吻着她,并动情地对她许诺:这一辈子都会对她好!
  她幸福地陶醉了,她放弃了许多原本可以得到的东西,但她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因为,她得到了一份真情,她觉得值。物质财富算什么呢?只要两人琴瑟和谐、相濡以沫,什么东西都可以凭勤劳的双手去创造去改变的。他们还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很年轻,要走的路很长。
  而他,总觉得委屈了她。于是,老想着法子来弥补,想着法子让她过得更舒心。每当下班回家,他总是抢着干家务活,从书店买回菜谱,依样儿做她最爱吃的菜肴,晚上还给她打水洗脸洗脚,让她看她喜爱的言情剧,发了工资,还给她买漂亮的衣服。就这样,小两口将平淡的日子过得比蜂蜜还甜。
  然而,这样平淡而甜蜜的日子才过了三年,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乱了。这年,他所在的工厂因各种原因经营不善,改制拍卖,他只得了几千块钱的安置费,便从此下岗在家。刚开始那段日子,他整天像一只遭秋霜打了的茄子,什么事都不想干,什么精神也没有。
  他的心思只有她才知道。他是一个男人,并且,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男人。目前的处境,什么劝慰的话对他都没用,唯一的办法,只有扶助他另创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
  她知道他是没办法的。俗话说得好,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他父母是农村的,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一滴汗水摔八瓣,现在身子骨还硬,不烦劳他们已经是万幸了,对于他的事业,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这都是她自己藏在心窝深处的想法,不能和他商量的,她更怕伤了他的自尊。思来想去,她终于想出了一条法子。她回到娘家,说服了自己的父母,用两老的房子作担保,从银行贷了20万元钱,放到了他的手上,并为他出谋划策。两个月后,他们开了一家电脑公司。当时还是上世纪90年代初,电脑对于人们还是个新生事物。但她相信自己的眼力,他是有能力的,他是可以成功的,他现在缺的就是一双可以飞翔的翅膀。所以,她尽自己的最大能量,给他插上了一对腾飞的翅膀。
  他果然不负众望,终于成功了。两年后,他的公司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生意做到了南方好几个省市。生意越大,他的时间就越少。他常常要陪客户,要到全国各地去谈业务,常常在飞机上飞来飞去,家简直成了宾馆。
  他有钱了,她心反而不安起来。她多么希望他能好好地陪自己度过一个安静的下午,他能到厨房给她做一顿好饭菜,但这样的机会和买彩票中奖一样,很少了。他解释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她体谅他的苦衷,就劝慰他说,酒喝多了伤身子,钱赚得再多,也都是银行的,只有身体,才是真正属于你自己啊。
  其实,他每天这样忙,工作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有了一个叫梅的女孩。他的公司做大后,招了几十个大学生,梅是其中一个。和其他大学生相比,梅显得与众不同,她是中文系毕业的,有一种“腹有诗书”的气质,长得清纯可人,说话清脆悦耳,接人待物落落大方,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刚开始,他是带梅去别的城市谈了几桩生意,原本没抱多大希望的生意,经梅一出场,竟然逢凶化吉马到成功。渐渐地,他就有点离不开梅了。梅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得力助手。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日久生情,现在一天不见梅,他心里便会觉得空落落的,好像丢失了一件什么重要的东西,坐立不安。
  在理智的时候,他也清醒地知道,他是不能背叛糟糠之妻的。他常常为此而受到良心的谴责。女人不老该多好啊!他确实又抵挡不了梅浑身上下散发的青春和美貌。
  好多次温柔和缠绵之后,梅都提出让他给她一个名份。梅说,我还年轻,不可能就这样没名没份地跟你一辈子啊!梅说得不无道理,但梅不理解他的苦衷。这话,叫他怎么去向她说出口呢?每当梅追问的时候,他只得让梅再给他一点时间。
  那天,他去B城谈一笔生意。这回梅因为参加一个时装节没和他一块去。
  在机场的时候,他却接到了她的电话,她在电话中焦急地让他在机场等一等,她去给他送一件衣服,因为她看了天气预报,B城的天气冷很多。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他才感觉到她的真实存在。
  那天,他在机场等了很久,后来直到飞机起飞,也没见她送衣服来。几个小时后,他到了另外一座城市。气温果然低许多,他刚下飞机,就冷得全身直起鸡皮疙瘩,他在心里抱怨起她来,说好送衣服的,怎么又不送来了呢?
  这时,他的电话响起来,一看,正是她的号码,他接通电话,正想抱怨几句,没想到电话里是一个男中音:同志,请立即赶到市人民医院,你的爱人出了车祸,正在医院紧急抢救!
  他仓促赶回时,她已经被推进了太平间。那些抢救的医生告诉他,她是在机场前一个十字路闯红灯时,被一辆飞驶而来的小车撞死的,直到她最后一刻,她还死死地抱着这件棉衣,任凭大家怎么用力,都扳不开她的手腕。
  他看着这件早已被血液浸透的棉衣,眼睛迷糊,他张了张嘴,喉咙里灌了铅一样沉重。只有他明白她的意思,因为两城之间,正是相差一件棉衣的温度。他也终于发现,在他和她的爱情与他和梅的爱情之间,也正是相差一件棉衣的温度。
  后来,他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去了一个连梅都不知道的地方。所有和他熟悉的人,都再也没了他的消息。但每年的清明,她的坟头都会有几束鲜艳眩目的水仙花。那是她生前最喜欢的一种花。

编辑  付惠君(fuhj@gcmag.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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