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跟男人刚来城里那会儿，透着十足的灵气。葡萄粒的黑眼睛，掐出水儿的皮肤，窈窕的身姿，让男人越看越喜欢。
　　男人想，为着这个女人，苦点累点都不算啥，一定要出人头地，让她有个好日子过。
　　男人白天拼命干活，晚上回家，一看女人的笑脸儿，所有的苦累全都消散。
　　男人看女人的笑脸儿，一看十年。有一天他忽然发现，好看的笑脸儿不只在家里，外面也有哩，而且，比家里的还要妩媚。那时，男人已有了钱，腰包鼓鼓的，走到哪里，总有花枝招展的女人，迎着笑脸儿，哥啊哥啊叫得男人骨头都酥了。
　　男人不再觉得家里女人的笑脸儿有多好了。
　　男人是个精明人，他心里明白，外面的笑脸儿，大都冲着他的腰包的，腰包的魅力比他本人要大哩。那又怎么样？男人恨恨地想，家里的，还不是一样！一想起这事儿，男人心里就像钻进一群蚂蚁，不舒服。
　　男人发现女人的秘密是在那次家里遭了窃贼之后。他们一回家，家里狼藉一片，男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女人尖叫一声，跑到卧室的梳妆台，拉开一扇暗门，男人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暗红色的小盒子，被女人抱在了怀里。女人坐在地上，眼睛里居然落了泪。男人默默地收拾东西，检点物品，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男人想，女人是藏有私房钱的。男人并不小心眼儿，男人不舒服是因为男人看出来了，女人把这私房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女人能藏多少私房钱呢？男人静默的时候会想，或许，这些年，她攒了不少钱。男人甚至觉得，那么一个暗红色的小盒子，就像杜十娘的百宝盒，是的，百宝盒。男人想，女人表面上一心一意，而实际，早为自己留了退路了。
　　男人再看女人的笑脸儿，怎么看，都不如外面的好看了。
　　男人提出离婚的时候，女人并没有多少哭闹，这让男人有些意外，家里女人的平静，与外面女人哭着喊着要嫁他，形成鲜明的对比。男人想，这个女人，早为这一天准备过了。男人并不是没有良心的，男人想，毕竟自己有错在先，他对女人说，这栋房子，留给你吧。女人摇头。男人有些意外。女人说，这栋房子，留下太多的回忆。男人想起那个百宝盒，男人听出了女人话语中的虚伪。男人就不再多说，只看着女人默默地收拾东西。女人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叠起，放在箱子里。女人做这些事的时候，缓缓地，不说话。看得男人有些心酸。男人不想看这些，男人想看的是，女人怎样把百宝盒带走。
　　女人跪在梳妆台前，掏出了那个横亘在男人心里的百宝盒。一个暗红暗红、闪着光泽的百宝盒。女人用手轻轻地抚摸盒身，眼泪流了出来。
　　女人提着衣箱，抱着百宝盒往外走。男人闷闷地吼了一声，停下！
　　男人盯着这个百宝盒。男人对这个百宝盒充满好奇。男人并不想留下女人的私房钱，男人只想知道，这些年，女人留了多少私心。
　　男人已不想再伤害女人，但男人的话一出口，就深深地刺中了女人，男人说，我要看看你藏了我多少钱。
　　女人一惊，手一松，百宝盒从怀里滚落下来，“砰”地一声，响在地上，就像滚过一阵雷。百宝盒敞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一只发黄的草编戒指，一对白色的银耳环，一只劣质的粉色头花，还有，几封情书。
　　男人惊呆了。男人跪下去，一样一样捡这些东西。草编戒指是他们来城的头一天晚上，男人送给女人的。白色银耳环是结婚时女人收到的唯一礼物。劣质头花是男人发下第一个月工资时为女人买的。情书上的每一个字，都是男人用心写出来的。男人把这些东西，抱在怀里，男人的眼泪，一滴一滴浸进泛黄的信封里。男人抱紧这些东西，忽然嚎啕大哭起来。男人恨不得有个地缝，一头钻进去。
　　男人不让女人把百宝盒带走，男人说，你要是带走，我把心放哪儿？
　　男人又像从前那样，白天拼命干活，晚上回来看女人的笑脸儿。男人问自己，这笑脸儿咋就越看越好看呢！

编辑  付惠君(fuhj@gcmag.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