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高杰从大学一年级就开始相爱，在一起整整4年。可是毕业后，我们的爱情却遭到了我父母的强烈反对，因为高杰家在农村，没什么背景，那时他只不过是一个空有满腹雄心，却一文不名的穷小子。而干了一辈子银行工作的父亲，是多么的精于算计啊！那段时间，父亲在阻拦我和高杰见面的同时，也不忘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诉我这个社会的现实，告诉我爱情并不能当饭吃，告诉我“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必然性。于是，我动摇了：高杰除了爱情，确实什么都无法给我，而我除了爱情，还需要很多。
　　在我提出分手后，高杰便不知去向，听与他相熟的同学说是去了南方，但是这些对于我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既然决定放弃，那就要放弃得彻底一点。就这样，在伤心了几个月后，我开始正式跟莫欣交往。
　　是父亲介绍我和莫欣认识的。与高杰分手后，父母天天在我面前吹风：人家莫欣可是青年才俊，年纪轻轻马上就要升副处了，前途无量啊……后来我实在听烦了，便答应见面谈谈看。
　　从外表我看不出莫欣有多优秀，很普通的一个人，但是我还是决定跟他交往下去，因为我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父亲当时是一家支行的副行长，现任的行长马上就要退居二线，已经55岁的他连做梦都想着能够“转正”，而莫欣的父亲是市行的一把手，恰恰有这个权力……
　　我终于嫁给了莫欣，但是父亲的梦想却没能因此而实现。因为在我们的婚礼上，我的公公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酒，当天下午便中风进了医院，在病床上躺了1年后就去世了。
　　5年过去了，当年父母口中马上就要升副处的莫欣，依然是文化局一个普通的小职员。我终于明白，失去了行长父亲的庇护，莫欣其实什么都不是。但是，我看不出他自己有什么失落，依然每天夹着那个黑人造革皮包，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上班下班，很怡然自得的样子，有时候看着这一切，连我都替他感到悲哀。
　　渐渐地，我发现婚姻的感觉就如同咬了一口的苹果，经过现实空气的侵蚀，非但失掉了最初的甘甜，反而爬满一层黄褐的锈斑，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于是很多时候，我的脑海中便会浮现出高杰的身影。
　　再次见到高杰是因为不久前的一次同学聚会。我听说这些年他在南方吃了不少苦，结过婚但是后来又离了，但此时的高杰已不是当年那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身家据说有上千万，公司开了好几个。那次聚会是他组织的，当然也是他掏钱买单，财大气粗的样子让每个同学的心里都产生了一种心有灵犀的酸楚。
　　一整晚，我都在与那些多年未见老同学谈笑，表面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是没人知道，我心里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吃过饭后，高杰请我跳舞。柔和的音乐声中，两个人的身体越贴越近，我感觉自己的腰被高杰那样重地握着，不禁一阵晕眩，我强作镇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却一下子被里面的温柔融化了……
　　第二天下午，接到高杰的电话，约我晚上一起吃饭，我豪不犹豫就答应了。
　　下班后，我匆匆赶回家，站在镜子前换衣服，换了又换，最后选中了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因为黄色是高杰最喜欢的颜色。看着镜中身材依然很纤细、眉目依然很清秀的自己，我似乎又回到了6年以前与高杰相恋的日子。
　　6点钟，高杰准时开着他的宝马来接我，他已经在王府大酒店定了包间，那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酒店。只有我们两个人吃饭，却上了满满一桌子菜，其间高杰不断地为我夹菜，让我多吃。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到，如果父亲看到今天这一切该作何感想呢？也许会顿足捶胸，埋怨自己老眼昏花，错把金子当成土块吧！整顿饭我吃得心不在焉，脑子里一直在胡思乱想。
　　我已经过了爱情至上的年龄，所以懂得现实生活中平静安逸的珍贵，但是他是高杰，我曾经深爱过的男人。于是在矛盾与不安中，我答应了高杰一次又一次的邀请。
　　欲望如弹簧，你弱它就强，心里越不安就越不懂克制。在与高杰吃过几次饭之后，他便约我去他家坐坐，我怀着忐忑的心情随他去了。当他的吻轻巧地覆盖下来，我便欲拒还迎地沉醉在他温热湿润的舌舞里。
　　我们似乎忘记了过去那段不快乐的时光，开始频繁地约会，但是不是真的忘记了，谁也没有一点把握。
　　与高杰重逢之后，我曾一次次为自己设防线，从只吃饭到只亲吻最后到鱼水之欢，高杰一层层地冲破我的防线，最后沉醉不归的却是我自己。
　　我开始失眠和消瘦。同时我发觉自己看莫欣越来越不顺眼，比如他经常把自己的脏袜子到处乱扔，比如他吃饭的时候经常弄出很大的动静，比如他睡觉时经常鼾声如雷……这些结婚5年来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我现在竟然感觉无法忍受了，就连半夜睡梦中，他不经意搭在我身上的一只手，我也会厌恶地推开，毫不犹豫。
　　我很清楚自己并不爱莫欣，从来就没爱过。
　　渐渐地，离婚的念头开始在我脑海中闪现，并搅得我热血沸腾。
　　可是在我还没来得及将离婚的想法变成行动时，高杰便轻易地粉碎了我对爱情的全部幻想。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和高杰在他西郊的别墅里，一番缠绵后，我颇动情地对他说：“高杰，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等我离婚后，我们就结婚好吗？”他惊诧地看着我说：“你怎么会突然想到离婚呢？”我说：“因为我爱你啊，因为我想跟你永远在一起啊！”他听了便大笑：“林琳，这些话5年前你怎么不对我说呢？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我实话告诉你吧，就算有一天我会结婚，也绝不是跟你。”我无语，因为已经明白，原来高杰并没有真的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他只是在报复我，也在报复自己的过去。
　　高杰坐在椅子上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发作，等我歇斯底里地跟他闹，但是我没有。我悲哀地望着这个曾经燃尽我激情爱着的男人，然后不动声色地起身，穿衣，在他惊愕的目光中离开……
　　回到家时，莫欣正在厨房忙着做饭，我走过去第一次从后面搂住他，轻声问：“老公，今晚我们吃什么啊？”他回头憨厚地冲我笑着说：“你最爱吃的糖醋鱼。”那一刻，我突然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虽平淡却安稳塌实。
　　我终于明白原来有一些幸福与爱情无关。

编辑 付惠君(fuhj@gcmag.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