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来，绿豆一直坚挺地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其价格波动之大，被大众戏称为“豆你玩”。
　　尽管政府部门出面调控，但自7月下旬以来，市场的绿豆价格受政策“猛药”的打压短暂大跌后，很快迅猛反弹，并一直在高位震荡。
　　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绿豆价格“高热不退”，民间热议的炒作是否存在？为此本刊记者探访了参与绿豆收购、销售环节的多方人士，试图从中找到“豆热不退”的真正原因。

销售环节面面观
　　在绿豆的主要零售渠道大型超市，经历了近半年的整体上涨之后，8月份的价格仍然变幻莫测。8月初京津两地大型超市的绿豆价格普遍控制在8至9元之间，但至8月中下旬，一些超市的价格又重回13元以上。在北京华联西环广场店记者看到，8月6日的绿豆价格为8.9元一斤，售货员告诉记者，由于市场上绿豆普遍降价，超市也跟着降价了。但8月19日北京华堂商场超市的绿豆价格又重回13.4元的高位，促销员介绍，今年的绿豆价格常常变换，始终在高位波动。
　　天津华润万家超市储备经理介绍，他们卖场里的绿豆售价比市场价格低20%左右，主要是以大批量进货，现款压货这样的方式来降低进价。
　　记者也注意到，在超市中的降价绿豆，多为散装绿豆。而小包装的绿豆价格并没有太大降幅。在天津家乐福出售的400克装某品牌绿豆售价7块9，另一品牌500克装绿豆价格9.8元。在天津华润万家超市和北京沃尔玛超市，小包装绿豆一斤售价依旧维持在10.7到14.7元不等的高位。
　　8月16日，记者来到位于天津市河西区与津南区交界的何庄子农产品批发交易市场。这里是天津地区规模较大的农产品零售市场之一，每天从凌晨三四点钟起，即有零售商贩往来于此。相较于蔬果区的热闹，粮油副食品专区显得比较冷清，虽然大部分商户的门前都摆放着绿豆等多种杂粮，但问津者寥寥。
　　提起今年的绿豆价格，一位在躺椅上昏昏欲睡等待顾客的大姐叫苦不迭。杂粮利润不高，主要靠走量，从大型批发商那里进货后，他们一斤往往只能加上两三毛钱的利润，价格的波动对零售方面的冲击最为明显。
　　“零售买卖不好干，一斤杂粮涨几毛钱客人们都要‘跳脚’，绿豆从去年开始疯了一样涨成这样，能不买的都不买了，今年卖的量连往年的一半都不到。绿豆不是大米，可吃可不吃，老百姓过日子讲究的就是算计。以前老有卖刨冰、卖粥的来我们这儿进货，今年少得几乎没有了，谁还舍得往几块钱的刨冰里搁绿豆，搁点别的不一样吃嘛。眼看着八月十五快到了，莲子、绿豆价格都涨了，白糖、食用油、还有别的干果也多少涨了些，我听一些做月饼的客户说，今年的月饼都要换馅了。”
　　午后的农贸市场顾客更加稀少，见记者询问绿豆价格，几位商贩主动凑了上来。家家都表示：“有货，但量不多”。一位自称“了解情况”的商贩对记者说：“炒绿豆的？有的是！除了绿豆，还有炒大蒜的，今年炒什么的都有。据我所知，我们这条杂粮街上少的赚个几万，多的靠炒绿豆赚了50多万的都有。像他家（指身边一商贩）今年就赚了30万。”当记者向其核实时，被指“赚了30万”的商贩连忙摆手称“没有那么多”。当记者询问具体利润时，被含糊地“没有太多”几个字略过，再问其别的商家是否赚得更多时，他面露难色地回答：“这我不好说得太多，这里面容易有‘内讧’”。当记者询问“内讧”的具体含义时，这位商家快速地走开了。
　　同样是零售商贩，一家小型粮油销售点的兄弟俩对涨价的影响看得很淡。
　　“绿豆涨了，对我们的影响肯定有，但也没那么邪乎。我们规模小，价格随行就市，高进高卖，低进低卖，影响大的是那些搞大型批发的。听说国家有政策控制价格，但那主要是针对我们的‘上家’，那些量大、实力大的商户。对我们这些小户来说，没有太大的影响。”
　　按照何庄子批发市场商户们的指引，记者找到了位于天津市河北区的兴耀粮油食品批发市场，这里是天津市最大的以粮油食品为主的综合性批发市场之一，正是中小型市场商户的“上家”。
　　由于是大型批发市场，兴耀市场的商户们一种杂粮库存几百袋（每袋50斤）算是少的，这里基本不零售，走货都是整袋计算，何庄子市场里的商户大多是从这里进货。
　　相比零售商口中各执一词的说法，这里的商户对绿豆价格上涨的反应比较一致。普遍认为不存在炒作，销售环节也未获取暴利。
　　一位年轻的店主告诉记者，像他们这样的大商户很多都在赔钱往外出货。兴耀市场里的绿豆价格，在今年6月便开始回落。8块多进的货，先是降到7.5元，后又降到7元多。随后进货价降至7元，零售价降至6.4元，平均卖一包还要赔上五六十元。卖家很郁闷，但也没办法，眼看着价格走低，能出手的都想尽快出手。7月下旬，绿豆价格开始频繁波动，6月才降下来点，很快又高上去了，一个星期内每斤价格曾经上涨两三元钱，忽上忽下，让人心里很没底。
　　一位商户告诉记者：“夏天本来就不是囤粮食的时候，其实从去年冬天开始我们已经不敢囤了。批发就是薄利多销，如今绿豆七八天换个价，虽然整体上是比往年高，但我们的进价也高了，原来进一车绿豆需要50万，今年100万也下不来。客户问得多，买的少，谁也不知道明天什么价，都在观望，所以没人敢囤。”
　　经过多方打听，记者又找到了一家有十多年杂粮销售经验的老商户，周围商户表示，这是经营时间相对较久，了解情况相对较全面的一户。找到老店主时他正拿着一副扑克牌找“对家”，可见他们大多闲来无事。面对记者采访的要求，老店主说：“也就是今年，遇上你我还有时间聊。往年客人多得跟你聊十分钟都没工夫，现在聊俩小时都行。”
　　“我卖杂粮10多年，没见过这么高的价。但我不觉得这里面有恶意的炒作，特别不能说是卖绿豆的商户囤积捣鬼。涨价的主要原因是年景不好，豆子收的少，物以稀为贵。”店主回忆此前绿豆的涨价历史，1996年是一个比较高的年份，但也没超过6块钱。像今年这样的价格，的确史无前例。
　　他认为，今年有几种农产品出现了价格暴涨，但原因各有不同。比如大蒜，就存在较大的炒作可能，收蒜的中间商可以包地囤积。但绿豆比大蒜“娇气”，气候的影响对秧苗有很大的影响，绿豆秧苗若不能正常生长，产量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听说国家罚了一批人，但价格没消停几天又上来了，现在又稍稍低了一些，7.5元左右。最近正是陈豆脱货新豆未到的空当，等过了这段时间，新豆子大批下来，天气转凉，价格应该也能落一落。”
　　店主向记者介绍，绿豆价格以进口绿豆最低，南方的“毛绿豆”价格略高，东北的“明绿”价格最高，也是今年价格上涨的主力。目前，南方新的“毛绿豆”已经少量下市，他在第一时间购进了一批，目前看来价格有所回落，在6元左右。虽比往年高，但毕竟已从最高位回到了相对正常的价位。他预计，随着东北新绿豆的上市，价格不会再出现狂涨的局面，但今年水旱灾害不断，绿豆减产已成必然，整体价格趋势仍会比往年偏高。

中间商如是说
　　零售商与批发商的看法基本一致，认为绿豆炒作可能性最大的环节是从农户手中收豆的中间商。中间商对此却颇感委屈。大连一家参与国储粮收购的农产品经销企业负责人张先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在他看来，大多数农产品经销企业是严格按照市场规律办事的，囤积居奇的游商数量不多。“作为中间商我们是第一批感受到绿豆行情突变的人。”张先生说。
　　前年绿豆丰收，价格非常低，中间商收购价只有2元多，农户基本处于赔钱卖的状态。绿豆的田间管理麻烦，再加上价格低，前年就开始有减种的趋势，去年种量更少。去年10月，还没到收购季节张先生对减产的情况已经心知肚明，早早嗅到了涨价的趋势。
　　绿豆价格波动的苗头从去年年底开始显现。以张先生所在公司的情况为例，绿豆前年的成交价是2元多一点，去年底升至3元，春节后涨到8.9元。即便在这样的涨幅下，作为中间商的他们也并不敢大量囤货，因为一旦价格下跌会相当被动。
　　张先生认为，绿豆涨价的主要原因是市场规律所致，人为操纵的可能性很小。
　　“粮食问题是安全问题，今年价格大波动，原因是多方面的，有减产这样的客观因素，也有张悟本这样的蝴蝶效应，每一个原因都可称作主要原因，但也都不能独立兴风作浪。我们中间商就像玩击鼓传花一样，花握在自己手中时似乎可以掌控局面，但毕竟鼓点自己无法掌握，谁也不敢过多停留。”做粮食一行久了，张先生感慨前车之鉴见得太多。因为掌握不好“鼓点”把生意“做死”的例子比比皆是。
　　黄豆在前年收购之初就出现了高于往年的3.7元的价格（正常收购价格在2.3元至2.5元之间），后期价格更涨至6元以上接近7元，很多人出现惜卖心理。但随后价格很快被控制，砸在手里赔钱甩卖的人不在少数。
　　今年只不过换了个主角。绿豆产量少，进货难，但在价格波动的大环境下出货也很难。在一片“涨声”之下，赔钱出货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张先生为我们介绍了一个没赚反赔的“倒霉哥们”——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抓”到一批货，光运费、保管费、人员工资就投入了近10万元，结果正赶上价格回调，他见势头不对，慌忙出货，没想到没过一个月价格又涨上去了，让这位本想趁机赚一笔的商家后悔不迭。
　　他说：“其实像我们这样有一定的规模的公司，遇到价格波动心里也很没底。如今百姓的信息很灵通，看到风吹草动他们的行动速度很快。我们一收都是数十吨的量，收到手以后必须有下家作为出口，在这期间很难预测价格的走向。反倒是那些没有固定客户的，先抓一批货在手中，再去寻找买家。或许可以从中获利，但押上一大笔资金，还要承担找不到下家的风险，也不是容易做的买卖。若想长期做下去，还是安分履行合同更保险。”
　　对于媒体的关注和国家的处罚，张先生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所谓的录音曝光，我觉得也不能作为炒作绿豆的主要证据。今年的价格涨得太离谱了，有涨的利润就有落的风险，事后的调查不是也证明没有大量囤积吗。杂粮的风险很大，虽说绿豆不比大宗粮产品，但若想炒起来也得有几亿元资金的注入，一大笔资金堂而皇之地流动，很难不引起注意，一般人谁敢贸然行动？”
　　对于七八月份豆价在大力调整之后的反弹，张先生认为与供求不无关系，每年的七八月是陈豆销售扫尾阶段，新豆还未上市，因此成为全年的价格高峰。他向记者透露，市面上流传的“绿豆主产区吉林已无绿豆、北京绿豆货源告急”的消息并不准确，一方面，北方销售的绿豆主要产自东北地区和内蒙古自治区，而内蒙古的绿豆储备很充足；另一方面，目前市场中大型经销商的绿豆存量比较充足，不存在货源紧张的情况。他预计，目前绿豆的高价位还会持续到8月底，随着9月新豆大量上市和需求减少，价格会逐渐回落。记者在8月19日对北京超市的调查中也发现，虽然绿豆又重回13.4元的高位，但供应量平稳，多数产地标明为“赤峰”，与张先生的说法基本一致。

专家直面“豆你玩”
　　这个夏天，绿豆“红”了。国家干预了，游资撤退了，但绿豆价格依然坚挺。重罚之下不“降火”，经营者看透的是现象，然而专家剖析的是本质。
　　分析普遍认为，造成绿豆价格波动的主要原因有三：一是去年绿豆大减产，农业部的数据显示减产13万吨，《中国粮食年鉴》称减产了14.9%，而被罚企业则认为减产高达64.05%.虽然数据相差悬殊，但产量大减的事实是成立的；二是在减产背景下，绿豆出口量增加13万吨，进口量则减少7万吨；三是经历了5月的疯狂后，绿豆价格在重拳调控下出现下跌，经销商不惜赔本抛售，导致后市缺货价格攀升。
　　专家认为，政策越紧豆价越勇，其实不难理解。巨额罚款重拳既出，经销商岂敢压货，即便赔本抛售也要和政府站在一起，后市断货于是成为必然。在这种情况下，绿豆价格若不再次反弹，那才是怪事。
　　面对此情况，有关部门最需要做的，一是信息服务及时准确，二是维持好市场公平交易秩序，三是构建和完善现代商品交易平台譬如杂粮的期货市场。靠一纸罚单治理市场，说轻点是懒政，说重点有罚款经济之嫌。
　　时至今日，绿豆之热仍未完全消退。价格上涨如果只限于市场内部各方博弈，还不致背离常态。但今年的境况，使得粮商、粮农、消费者乃至专家都无法平静。虽然各方的努力使现状日渐明朗，我们还是应当关注价格波动背后的深层次原因，维护产业健康发展，加强杂粮产销市场的制度化建设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