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山路上颠簸了20来分钟后，到了一处山脚下，我们下去一看，只见两排猪舍依山而建，延伸进山谷，一眼望不到头，马路的另一边则是在太阳下波光粼粼的水面。这就是江西万安县东华养殖场。
    养殖场的主人叫彭永照，一个文弱、腼腆的年轻人，虽然只有37岁，却有着近20年的养殖经历。今年五一劳动节，他作为江西省养殖行业的代表，赴北京参加了全国劳动模范表彰大会。

    1986年，彭永照高考失利，在经历了最初的痛苦和艰难的抉择后，他放弃复读，决定从事生猪的长途贩运。在经济发达的广东，他看到人家农村专业户养鸡养鸭养兔子，搞得热火朝天，很是赚钱。而当时江西农村依然是传统的养殖法，一家一户养几头猪，几只鸡，辛苦一年都换不回几个钱。彭永照决定用学到的新办法回家搞养殖，结合家乡的情况，他养起了鱼和猪。
    彭永照从外面买回混合饲料喂猪，猪长得很快。老表们按老办法得喂1年猪才能出栏，彭永照喂的猪只要四五个月就可以卖了，大家纷纷跟他学。后来他听说猪粪里含有20％的粗蛋白，就尝试着用猪粪来喂鱼，没想到鱼也长得很快，这一来大大降低了成本。为了方便，彭永照就将猪舍安在了鱼塘边，这个办法一直沿用至今。年轻的彭永照在养殖业上找到了用武之地，在随后的几年里，他不断摸索创新，成为当地的养殖能手。
    1994年，彭永照承包了乡里面积最大的红旗水库，开始大力实施他的水产、生猪、家禽、果业立体养殖模式。他在水里养鱼，水面养鸭，又贷款在水库边建起了800多平方米的猪舍，还在山上整出120亩地种果子。猪粪制沼气，沼渣沼液喂鱼和肥树，鱼塘塘泥可以做果树基肥，沼气还可以用来照明和做饭。这样一来，一个“生态农业示范圈”形成了，并产生了良性循环。他又在附近建起了一座饲料加工厂，开始探索“饲料加工－生猪养殖－生猪贩运”一条龙的经营模式。由于技术过硬，管理得当，当年就获利几十万元。
    1998年，彭永照将效益很好的红旗水库交给了家人经营，自己一举承包了万安县最大的水库）——蕉源水库，据此成立了东华养殖基地。基地水面面积2500亩，水库边则建起了两个共计82栋、1.3万平方米的养猪场，每年能出栏生猪7000头，他成了吉安市最大的生猪养殖户。
    看到彭永照立体养殖的经济效益很好，周围的农户纷纷承包水面，养鱼养猪。他的立体养殖模式在万安县遍地开花。我们一路过来，有水面的地方，周围往往有几栋猪舍，几亩果园。因为江西多山地丘陵，水库周边很少有大块的平地，许多人就像彭永照一样，利用山谷间有限的平地，整理后建起猪舍。于是就出现了两山之间夹着一排排猪舍的奇观。
    立体养殖法不仅可以降低成本，实现生态平衡，最重要的是增加了养殖户抵御市场风险的能力。养殖业是一个充满了风险的行业。就在我们采访前十几天，山洪暴发，冲决了彭永照的鱼塘，好在这次损失不大。最惨的是2002年7月1日，他眼睁睁看着洪水冲走了自己价值20多万元的鱼，到今天一闭眼都能想起当时的情景。养猪的最怕猪生病，有一回一个晚上猪倒毙了五六十头，那真是欲哭无泪。除了天灾还有人祸，彭永照手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是和抢猪款的劫匪搏斗时留下的，那一回两万多的卖猪款只剩下1000多。当然最大的风险还是市场。现在是过剩经济，农产品更是卖不上好价钱。农民们流传这样的顺口溜：“买也难，卖也难；七长八短，种种风险。”“贵一年，贱一年，销路不好就赔钱。” 因为深知养殖业的风险，遇上村民们有事，彭永照总是竭尽所能地帮他们。

    东华养殖场所在的乡地处偏远，属于经济比较落后的地方，村民们没有什么增收渠道，彭永照承包了蕉源水库后，大伙都跟着养起了猪和鱼。村民们说，有彭永照他们在，我们就有了依靠。猪和鱼出了问题向他请教，电话里说不清的，他就派人上家里解决。有农户猪卖不掉了，打个电话，他们就帮着卖；有农户猪养得半大，怕生病颗粒无收，要他收下，他也二话不说收购后再养起来。后来，他索性将自己十几年水产、生猪养殖的经验打印成册，免费分发给全县的养殖专业户。

    对那些经济困难的农户，彭永照实行“四包”，即包提供猪仔、鱼苗，包供饲料，包防治病疫，最后是包销售肉猪、成鱼，扶持他们脱贫致富。除了养猪，彭永照还有一个运输公司经营生猪贩运，2004年1年他就帮助周边养猪户销售生猪近万头。他和那些养猪的农民之间也没有什么文字协议，只是口头上的约定，却比什么都管用。即使外地的行情不好，明知道运出去要亏损，有时一车猪亏上1万多，他也按当地的价格收购，而且当场付钱，决不欠农民一分。

    对此，彭永照解释说，我们和老表们不一样，我们是有赔有赚，老表们则不同，对他们来说，那几头猪可能就是一家人全年的收入，是孩子上学的学费，是老人看病的救命钱，是容不得有半点闪失的。
    彭永照的养殖场里有50多名员工，这些人有的是附近的村民，有的是城里的下岗职工。因为自己曾经身体力行，彭永照深知工人们的辛苦。蕉源水库在山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工人们一呆就是好几天，别看是养猪养鱼，却不好侍候，马虎不得。所以他总是想方设法改善工人们的待遇。
    在东华养殖场有一个规定，每个月有一天，老板彭永照要召集所有的员工一起吃个饭。不仅是为了改善伙食，最重要的是听取职工对企业特别是对他个人的意见，工作中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在吃饭时聊一聊。这个规定有点像西方企业里的冷餐会，也有职工称之为民主生活会。
    有时候，工人在他那里学到了养殖技术，看好这一行的前景，于是来向他辞工，说回家也要办个养殖场。遇到这种情况，彭永照都会热情鼓励他，还顺便帮着张罗。去年有一个跟他多年的员工决定单干，因为缺少资金向他求助，彭永照借给他5万元。像这样先后有10多个人在彭永照的直接帮扶下办起了养殖场，走上了致富路。我们问他培养一个懂技术的工人不容易，为什么不想办法留下他们，他马上摇头说，那不行的，人各有志，再说这也是一件好事嘛。
    采访时彭永照谈起了他的想法，他说我以后要改制，不仅要给员工高工资，还要给他们股份。到时候我只管技术，经营管理方面可以放权，这样一来，我轻松了，企业的发展也会更顺利。

    彭永照做生猪贩运，隔一天就往广东发8车猪，利润可观，但最近他把运输公司交给别人做了。他说我想干点大事，该放的就要放。
    彭永照所说的大事就是猪肉深加工。他告诉我们，最早做生猪贩运的时候，通信不发达，连个电话都没有，江西几毛钱1斤收的猪，到江苏能卖上好几元，有时一趟就能挣个几万元，但这种暴利的时代如今是一去不复返了。彭永照觉得既然自己带着老表们养了这么多猪，就有责任为大家找一条出路，那就是猪肉深加工。彭永照向我们描绘他的规划：要做绿色食品，产品要上超市货架，要有自己的品牌，那才是真正的产业化，就像国外的农庄一样。因为投入很大，他给自己定的期限是5年。他很笃定地对我们说：现在搞养殖不但要有科技含量，还要有战略眼光，要看远一点，一定要走深加工这步棋，不然就会被淘汰。
    正是这种骨子里想做大事的想法，使得彭永照的许多做法都异于常人。他花了3年的时间到江西农科院进修，完成了本科学业，尽管在这之前他已经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他是吉安市的纳税大户，每年少则几十万元、多则上百万元，十几年累计下来纳税1800多万元，尽管每一头猪要缴纳的税不低，而要逃税漏税并不是件难事儿，他却一直规规矩矩，照章纳税。他说他很重面子，不愿偷税漏税，何况一个只盯着眼前小利的人，做事情肯定放不开，成不了大事。钱只有挣的光明正大，用的才心安理得。
    彭永照不善言辞，不爱交际，了解他的人却说他做事情胆大，有魄力，该出手时就出手，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彭永照的解释是钱是赚来的，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大，做大做强才有规模效益。他打内心里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本期专题图片摄影：何健、李海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