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觉得,他和他的家人好像是我面前的一块块明镜,映出的我是那么的丑陋和自私


让我来世做你的新娘
http://www.gcmag.cn  《光彩》杂志2005年第10期

■周小伟


    夏天的一个雨夜,我百无聊赖地在网上溜达。一个叫“岁月如歌”的冒失鬼撞到了我的枪口上。这家伙开口就说:“小妹你好!”我很生气:小妹是你随便叫的?于是我回他:“你应当叫我阿姨。”他很有礼貌:“我今年40岁了,不知阿姨芳龄几何?”我不愿和如此老朽的人聊,想让他自己开溜:“阿姨我今年21岁,年龄不大但辈分高。”然而他却回我:“别胡闹了,称呼我哥哥吧!”
    我们就这样相识了,彼此感觉挺能聊到一起。他说他是江苏江阴人,大学毕业后在一家私营企业做销售主管。他聊起天来很有水平,始终控制着局面,带着我跟着他的思路奔跑。有一次,我忍不住向他讨要电话号码,想听一听他的声音。没想到他犹豫了很长时间,仅仅给我他的手机号,并且前提条件是只能发短信,不能通话。我虽然感觉这个人很怪,但还是决定按他说的做——我怎么也得保持点淑女形象,不能让他瞧不起我。终于有一天,单位派我到江阴出差,这是个好机会,我想见到他,看看他究竟长什么样,更想撩开他在我心中的神秘面纱。
    我们约好第二天早晨6点在京沪高速公路江阴出口处见面。一夜颠簸,终于到了江阴长江大桥上。这座美丽的斜拉索桥非常宏伟壮观,两边的高塔直冲云霄。马上就要见到“岁月如歌”了,我不禁有些激动。我从卧铺上坐起来,梳理头发,重新化妆,然后才提着行李下了车。天已经亮了,我远远看到出口处有一个好像在等人的大男孩,20多岁的样子,目光也在不停地扫着我。我正在疑惑,大男孩走过来主动打招呼:“你是‘江南雨’吗?”我惊奇地点了点头:“你是?”他笑嘻嘻地接过我的行李:“我是‘岁月如歌’的同事,他今天一早到上海出差了,吩咐我来接你。这两天正好我休息,陪你玩好吗?”

    大男孩用摩托车把我载到市区,我们简单地吃了早饭。我来这里的路程虽然很远,但所需办的公事却很简单。大男孩陪着我,顺利地把公事办完。午饭很丰盛,但是“岁月如歌”的缺席,让我对满桌可口的饭菜失去了兴趣,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谢谢你的款待,我打算下午回家。”大男孩听了我的话显得很吃惊:“为什么?你不说在这里玩两天的吗?”我苦笑着说:“家里有好多事,还是走吧!”大男孩看我既不接着吃饭也不愿意留下来,显得非常着急。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微笑着说:“别多想,只是我确实想走。”他的脸变得更红了,低下头小声地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别走了,我就是‘岁月如歌’。”这回该我吃惊了,我仔细地打量他,他把头低得让我看不到脸面。
    他虽然没有解释,我还是原谅了他善意的欺骗,取消了回家的打算。饭后,我们到长江主题公园观光,他向我伸出了手,我犹豫一下,鼓足勇气握住了他的手。我内心里既紧张又兴奋,第一次让男孩子领着手,虽然有些不自在,但感觉特别的温馨。第三天,我们依依不舍地分了手。
    慢慢地,我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他是父母收养的,但养父养母对他视如己出。他家家境不错,他所工作的工厂就是他父亲自己开的,固定资产就有几百万。家里还有一个和他青梅竹马的妹妹,他和妹妹的生日是同一天,父母有意让他们终身相守。这个消息让我心头隐隐作痛。但让我感到安慰的是,他说他对妹妹只有亲情,没有爱情。

    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小弟打来电话说妈妈身体不好,我很是焦急。雨还在不停地下,我顾不了太多,披上雨衣骑上自行车,急忙往家赶。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我只顾抢时间,没有看见对面疾驶而来的一辆面包车,结果被撞个正着。当我醒来时,已经躺在县医院的急救室里,妈妈正哭着求医生:“该死的车跑了,我到哪里弄钱转院啊。你们想想办法,一定要保住她的腿!”医生不停地解释:“她是粉碎性骨折,要么截肢,要么转院,我们这里条件确实有限……”
    我家很穷,爸爸走了,妈妈没有工作,我是一个农电工,收入很低,还要供弟弟读书……我的眼泪哗哗地流着,此时我多么地想念“岁月如歌”,我并不奢望他能帮助我什么,我只是想此时他要在我身边多好。
    我拨通了“岁月如歌”的手机,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尽量用平静的话语对他说:“我也许要残废了,以后我们可能不会再见面了……”下面的话我再也说不下去,泪水夺眶而出。妈妈看我不再说话,她突然对着手机哭着说:“出车祸了,医生要给小伟截肢,怎么办呢?”手机里传出“岁月如歌”焦急的声音:“赶快转往大医院,我马上动身过去,千万不要关手机。”说完那边就挂断了。
    东方露出鱼肚白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岁月如歌”的声音:“你在哪里,我已到徐州汽车南站。”我感动地哭了,告诉他还在县医院。两小时后,他就打的来到了我的身边。他很快把我转往徐州中心医院,并给我交足了住院押金,下午我就顺利地进入了手术室。
    我的手术非常成功,里面破碎的骨渣被清理出来,然后在骨盆处取一块骨头给补上,用钛合金骨钉固定好。医生说10天就可以出院,3个月就可以正常走路了。“岁月如歌”在病房里整整陪了我5天,这中间他家里来了好多个电话催他回去上班。
    终于要告别的时候,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给了他一个长长的吻……

    3个月后,我已经可以拄着棍子慢慢地走路了。“五一”到了,那天早晨,我还没有起床,家里的院门就被“砰砰”地敲响。过一会妈妈来喊我快起,说是“岁月如歌”来了。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蹒跚着走出门,他正在厨房门口和妈妈说话,看到我慌忙迎了过来,把几乎要跌倒的我抱住。我紧紧地依偎着他,浑然忘记妈妈还在旁边……
    1个星期后,“岁月如歌”走了,我的心也随他走了。他睡过的床铺,似乎还留着他身上的味道。他读过的报纸和用过的牙刷,我看到后都要睹物思人,黯然神伤。
    1个月就这样过去了,我的腿恢复得很好,虽然还不能负重,但走起路来和过去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我已经有很久没有接到“岁月如歌”的电话,我很想念他,我决定亲自去他家里一趟,无论他的家人如何对待我,我都心甘情愿。
    背着简单的行囊,我踏上了去江阴的大巴。
    来到他家门前,我忐忑不安地敲响了门。开门的是他妈妈,我自我介绍说是她儿子的朋友。老人家很亲切和蔼,问我是不是那个叫“江南雨”的女孩,我点了点头。她马上让我到屋里坐,不一会儿就把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递到我的手上。我好感动,先前的紧张和不安减弱了许多。老人家坐下来说:“好漂亮的孩子,怪不得我儿子那么喜欢你,我能理解。”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老人家又接着说:“其实我一直想给你俩提个醒,我不反对你们。只是你们首先相距太远,不可能常聚,时间长了就会淡漠感情,那时分手会更痛苦。还有,你俩的结合可能就是对别人的伤害。浪漫是人人都想追求的,可也要务实啊。你是一个明白事理的孩子,仔细地考虑一下我的话吧。”我无言以对。虽然我认为她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但我非常地爱“岁月如歌”,我不愿意轻易放弃。
    这时,门开了,“岁月如歌”和爸爸、妹妹说着笑着走进了客厅。看到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气氛,我感觉我在这个家显然是多余的。“岁月如歌”看到我后先是一愣,马上奔过来拉住我的手高兴地说:“你怎么来的,腿好了吗?”我点了点头。这时他爸爸和小妹也很客气地向我打招呼。饭菜很快端了上来,小妹拿来一瓶干红,兑上可乐每人一杯。一家人吃着喝着笑着,我也在不知不觉中融入其中。
    吃过饭,“岁月如歌”把我拉到他的居室,向我诉说着相思之苦。我问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都急死了你知道吗?”他略显沉重地说:“小妹因为我们的事自杀了一次,我想给自己留点时间清醒一下。”我想我没有理由去责怪他,就问:“你现在怎么想的?后悔了吗?”他认真地说:“你放心吧!我正在做家里人的思想工作。如果到最后他们不能接受你,我会放弃这里的一切……”我没有让他再说下去,因为我突然觉得,他和他的小妹以及他的父母,好像是我面前的一块块明镜,映出的我是那么的丑陋和自私。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决定要和他分手。
    当我把这个决定郑重地告诉“岁月如歌”时,他却伤心地哭了,说什么也不同意我这样做。我只能表现得更加决绝——无论他和他的家人怎样挽留,我坚持要马上回家。
    大巴终于开动了,窗外,“岁月如歌”不停地挥着双手,嘴里还在大声喊着什么。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我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而我的心,仿佛在滴血。
    大巴又来到了长江大桥上,望着蜿蜒无尽头的长江,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岁月如歌”,虽然今生不能嫁给你,但我希望来世做你的新娘……

编辑 付惠君(fuhj@gcmag.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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