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远 图/李晓珊
李二是镇上信用社的出纳员，专管钞票进进出出。
李二年轻时跛了一条腿，走路像摇橹似的。他为此暗地里不知流过多少泪。要不是接父亲的班，有了一份坐办公室的工作，他或许至今仍是单身汉。李二快三十岁时，和一位既矮又黑的女人结了婚。不过，女人倒还争气，生了一双儿女，皆修长俊朗，这多少给李二一些安慰。
和李二同时工作的，大多都有了个一官半职，有的已经当上了主任，有的已经调进县城上班了，只有李二原地踏步走。钞票一数就是二十多年，手指头磨出了茧子，也没数出啥名堂。许多好心人都说你李二也该活动活动，都什么世道了，可李二听后只是淡淡一笑。
当地镇上百姓没有一个不认识李二的。有一年，镇政府号召当地群众种植脐橙,许多农户因缺资金急得团团转，纷纷找信用社要求贷款。李二了解到此事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踮一跛连续五天五夜走遍了全镇村村寨寨、家家户户，为需要贷款的农户办理借贷手续，并把钱送到农户手中。当地百姓拍手称快，都说李二真是好样的。
镇里的马镇长，外号叫“马不醉”，以饮酒不醉著称。后来，不少人发现马镇长的兴趣不全在酒上，背地里伸有三只手，接人钱财。县纪委不断收到举报信，就派了工作组下来，调查过后，没有发现马镇长的经济问题，举报信里又无有力的证据，眼看要不了了之。这时，工作组接到一个举报电话。按照举报人提供的线索，在一个建筑包工头身上打开了缺口。
打举报电话的人就是李二。
一次，包工头来信用社提了五万块钱。不到两个时辰，镇长夫人就到信用社存了五万块钱。一出一进都是经李二的手，李二认出那钱正是自己刚付给包工头的。工作组找到那包工头，包工头大惊失色，以为马镇长已经交代，就老老实实招供了。缺口打开后，马镇长的经济问题一件一件暴露出来，最后被绳之以法。众人拍手称快，都说李二做了一件好事。
然而，李二的麻烦来了。镇上大小单位的头头脑脑，在信用社都有存款。他们毕竟比老百姓多长一个心眼，心想你李二虽做得对，但也说明银行不为储户保密，不讲信用。他们纷纷把钱提出来，存到外地或县城去了。一下子，镇上信用社存款下降了二三十万元。信用社主任拉着脸找李二谈话：“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你干的好事！”李二猛吸了几囗烟，使劲把烟屁股掐死在烟灰缸里，只说了一句：“主任，你看到扒手，你能把眼捂住？”说完，便一踮一跛，又去数他的钞票了。
不久，信用社内部实行下岗分流。上级来统计名单，主任把李二的名字报了上去。一时间，人们都听说李二要被信用社裁了。
这天早上，李二照常坐在柜台后，闷声不吭数着钞票，内心却翻江倒海：今天也许就是自己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了。忽然，外面吵吵嚷嚷拥进来几十口人，他们都提着鼓涨的塑料口袋。为首的长者白须飘飘，李二认出是镇上威望极高的老私塾尹大爷。尹大爷声如洪钟，“主任呢，请你们主任出来。”主任来了，尹大爷指挥众人解开口袋，里面全是钞票，大到百元券，小到毛票、分币，无所不有。尹大爷对主任说，这二十多万块钱，存给你们信用社，这可是我们近千户人家的零用钱呵，我们想保告状的李二出纳。一只只口袋倒在柜台上，主任面前出现了一座钱山。
主任尴尬地笑了笑，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信用社的职工都自动围上来点钞票。李二仍然闷声不吭，把一张张散发汗腥味的钞票展开压平，点数扎把。数着数着，李二装作擦汗，悄悄擦去了噙在眼眶里的泪。
编辑 付惠君(fuhj@gcmag.c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