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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2期《光彩》杂志
■本刊记者 杨生恒
企业主代表和劳工代表坐在一起，面对面协商工资，签订工资协议，一种新的劳资关系在浙江温岭开始萌芽
2004年，尽管用工情况比任何一年都紧张，浙江温 岭市第十二羊毛衫厂老板王新法的日子总的来说好过了一些。由于行业内实施的工资协商制度进展比较顺利，王新法基本上不用再为雇工问题头疼了。
王新法的羊毛衫厂在温岭市长屿镇（现已并入新河镇），羊毛衫行业是这个小镇的支柱产业。目前，长屿从事羊毛衫生产的企业大大小小共约120多家，年产值近10亿元，雇用了工人2万多。由于熟练技工相对短缺，劳动密集型的羊毛衫生产企业在这个小镇上又如此密集，旺季缺工、劳资纠纷多年来一直是困扰当地企业主的一大难题。
纠纷
“羊毛衫生产季节性很强，长屿羊毛衫生产厂家一般都是下半年生产，上半年停产，因此大都没有固定的员工队伍。虽然现在大约40％的企业上半年也开工，这一比例还在逐年增加，但大多数企业还是每半年雇一次工人。加上企业用工普遍缺乏合同约束，留不住工人，员工流动率在80％以上。工人们进出工厂就同进出饭店一样，今年在这家，明年可能就会去另一家换换口味。有时候不同企业的员工坐一块吃一顿饭，就跟着朋友进另一家企业了。最糟糕的是，工人们有时成批成批地跳槽，这就影响到企业的正常生产。为了保证生产，一些企业只好抬高工价吸引工人，但事先的承诺最后又往往兑现不了，只好通过拖欠工资或扣保证金阻止工人跳槽。结果导致劳资纠纷不断，员工流动更加频繁，还引发不少罢工、上访事件。”王新法同时也是长屿羊毛衫行业协会常务副会长，他向记者详细讲述了长屿羊毛衫企业主们的用工苦恼。
据王新法介绍，2001年以来，每到8、9月生产旺季，长屿羊毛衫行业工人就会出现罢工、上访事件，使得企业主们饱受困扰。2002年，新河镇共有8个企业的168名工人因为老板拖欠工资上访，其中有十来次都是二三十人以上的集体上访，造成很大影响；2003年，长屿羊毛衫行业劳资纠纷进一步加剧，大公司、小公司，“好公司”、“坏公司”均有工人罢工事件发生，有的企业一年当中遭遇好几次，有的罢工事件持续20天之久。
“焦点问题是工价。”王新法说，“长屿的羊毛衫工价每年都在变。大多数企业的产品质量每年都会有所提高，工艺每年都会上一个新台阶，比如编织针数从上一年的11针变为18针。工艺一变，工价就得跟着变动。因此每年从6月份开始，企业就得商量下半年的工价问题。这个时期新的款式都设计出来了，羊毛衫品种不同、款式不同，工价也不同，劳资纠纷因此也就一直不断。”
求解
为了维护行业秩序，2000年，新河镇成立了羊毛衫行业协会，试图使众多羊毛衫生产厂家在工价上达成一致，避免企业之间互挖墙角、哄抬工价。但是羊毛衫加工工序复杂，各工种的工资标准不同，且又经常浮动，确定起来难度很大，统一工价因此始终难以形成。
直到两年之后，问题的解决才有了眉目。2002年，继羊毛衫行业协会之后，新河镇又成立了羊毛衫行业工会，这也是新中国第一个非公有制企业工人的行业工会。在新河镇工商所、新河镇个私协会以及新河镇工会的组织下，长屿羊毛衫行业协会与行业工会大胆创新，开始探索工价集体协商机制。代表企业的行业协会和代表职工的行业工会签订了《羊毛衫行业工资（工价）协商协议书》，就羊毛衫编织行业的横机工、套扣工、缝纫工、烫工、裁剪工等5个工种、59道工序的工价逐一进行商议，以达成劳资双方都认可的工价标准。行业工会委员会成员除主席一职由新河镇工会副主席兼任外，其余8人都是一线工人，从参加工价协商的职工代表中选出。
2003年8月，经过企业主和职工代表多次协商，新河镇羊毛衫行业终于确定了《2003年下半年羊毛衫行业编织工价表》，规定企业员工8小时劳动所得不得低于27元，每月最低工资不得低于800元。协议还规定企业必须和每个职工签订劳动合同，以合同的形式再次明确工资标准。经劳资双方签字认可后，将工价表公开张贴。羊毛衫行业协会和行业工会同时达成共识：工资集体协商制度今后将在新河镇羊毛衫行业作为一项经常性制度推行。
2004年7月至9月，新河镇羊毛衫行业协会与行业工会展开新一轮职工工资（工价）协商，参加人员主要为行业工会干部和行业协会班子成员。不过，为了体现公开性、广泛性，行业工会分别从重点企业与非重点企业、本地职工与外地职工、熟练工与一般技术工当中推选出78名职工代表，共同参与了此次协商。
协商首先以“民主恳谈”的形式进行。恳谈会上，羊毛衫行业工会将拟定的工价标准公布出来，由职工代表进行深入讨论，提出不同意见。在吸纳职工代表合理意见的基础上，以无记名投票方式对工价表进行民主测评，再将汇总的工价表测评结果及有关意见及时反馈给行业协会，由行业协会组织116家相关企业的企业主进行讨论。在此基础上，确定了一个就双方意向得出的基准工价，由羊毛衫行业工会送达企业主及职工代表，分别征求意见，特别是在一线职工中征求意见，进行充分酝酿。
这一过程共经历了8次协商，召开了12次会议，发放了800多份征求意见表，基准工价先后进行了3次调整，经可行性测算，依据《劳动法》，最终确定了《2004年新河镇长屿羊毛衫行业编织羊毛衫工价表》。这一次确定的工价表比2003年新增了摇纱工这一工种，工序也细化到65道，大部分工价都作了调整，其中横机工和套扣工这两个工种的工价增幅分别达5％和10％。”
成效
自从实行工资协商制度以来，长屿羊毛衫行业的劳资双方矛盾趋于缓和。据温岭市总工会有关统计显示，2003年8月至2004年8月，长屿羊毛衫行业因劳资纠纷引发的上访事件由上一年的14批降低至4批，数量大大减少了。
“工资协商制度至少取得了4方面的成效。”一直关注此事的温岭市个私协会秘书长邵平总结说：“第一，减少了劳资纠纷。劳资双方签订工资协商协议之后，企业职工的工资以合同形式被确定下来，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劳动争议案件发生。第二，维护了工人的合法权益，激发了他们的工作热情。工资是企业职工最关心的问题，工资定多少、劳动后能不能拿到应有的报酬，关系到工人的切身利益，而工资协商制度体现了劳动者的意愿，保障了他们的应有权利。2003年以来，长屿羊毛衫企业给职工的工资大都高出行业标准5％到10％，职工们明明白白拿钱之后，自然就安安心心地工作了。第三，促进了企业的发展。职工工资确定以后，企业主摆脱了劳资纠纷的困扰，将精力更多地集中于企业的生产经营，更多地关注企业产品的质量、款式和品牌，从而使企业的发展更加稳定。第四，营造了公平有序的竞争环境。长久以来，长屿羊毛衫行业由于工价不规范，工资不稳定，导致企业之间不正当竞争，工资协商制度避免了企业人才流失，使长屿羊毛衫行业走上了健康有序的发展道路。”邵平说，鉴于工资协商制度在羊毛衫行业试点颇为成功，长屿其他行业也正在计划实施这一制度。
不过，目前长屿羊毛衫行业的企业主们也仍然心存忧虑。在他们看来，实行工资协商制度也有极大的负面影响。
王新法就感慨地说：“现在的问题是，工人们对老板不够理解。长屿的羊毛衫企业给员工开的工资现在都在1000元以上了，作为企业主，我们觉得这个工价已经很高了。可是员工们还会不断讨价还价，每到生产旺季就要抬高工价，索要更高的报酬，这让我们心里永远没底。员工们说他们挣的都是血汗钱，可是他们不理解，企业主要付出脑力和心血，也是在挣血汗钱呀！我认为工人们的认识总的来说还有待于进一步提高，我们希望工会能在说服教育方面再做一些细致工作，帮企业主摆脱用人压力。”
“另外，工资协商对那些小企业影响较大，他们的产品质量差一些，利润也低一些，现在要求每一道工序的基准价不得低于11块钱，他办不到，因此不愿意参加工资协商，也不跟员工签订劳动合同。规模小的企业一般都不愿意签，也不敢签。因为签了的话，淡季怎么办？如果淡季仍然要他们实行旺季时的工资，他们是不干的。长屿羊毛衫行业内，许多小企业至今仍然不与员工签订用工合同，这就仍然会出现纠纷。如果每个企业都与员工签合同的话，工资协商制度就能贯彻好，纠纷就会少得多。”王新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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