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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务市场的故事

http://www.gcmag.cn  2004年第11期《光彩》杂志
文/张玉珍   图/刘刚

  火车哞哞不是推的,月芽弯弯不是 的,没有金刚钻儿,别想揽那瓷器活儿!别看咱人长得不起眼儿,地缸子似的,可咱蹲劳务市场三四年,啥埋汰活都干过;啥矫情人都侍侯过;啥烂眼子亏都吃过,甚至还让人忽悠过;大钱小钱都挣过;可上赶着给钱还推托过,不信我就给你们讲几个真实的——

   

    假姨

    在劳务市场“蹲坑”眼睛不尖不好使,见有人来,或有人搭话,你马溜儿就得盯上去。
  中午,过来了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姑娘,年龄也就十五六岁。刚到劳务市场边上,其中一个就问:“谁去替我开家长会,50元。”
  呼啦一下子,树荫下那些蔫头耷脑唠闲嗑儿的人们来了精神头,一帮人把小姑娘们团团围住了。说话的那个小姑娘扫了我们一眼,指着我身后边一个虽然脸有些黑,但很有姿色的女人说:“阿姨,你去吧。”“不行不行,我拙嘴笨舌的可不行。”黑女人一边推托,一边把我往前推了一步,说:“小姑娘,她行,嘴巴可会说了,能见机行事,不能让你掉链子……”
  我有些犹豫,大伙连推带搡地把我拽出来。一路上,小姑娘一再交待:“姨,我叫李红,老师找你主要是谈我逃学的事,拜托你了,老师问你你就说我是你亲外甥女儿,千万别说砸锅啊!”可能是小姑娘看我头发不顺,还仔细地把我鬓角的头发掖到耳根儿。
  20分钟后,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着小姑娘来到了学校。
  “王老师,我妈不在家,让我老姨来了。”“好,李红你先去上课吧,我有话跟你老姨谈。”真是不去不知道,一去心直跳。但既然去了,就得硬着头皮把假戏唱完。于是我主动发问:“王老师,我外甥女在校表现不好吧?”“你外甥女现在步步下滑,我几次给你姐家打电话,没人接。”“我姐去沈阳进货了。”我扯了谎。“这孩子以前表现不错,还写了入团申请书,可最近她总是和班里几个最调皮的男生混在一起逃学,还找外校的混子来学校打群架,事闹大了咱可兜不住啊。现在的孩子们主意多,怕找父母挨说挨打,极个别的还花钱去劳务市场雇假妈、假姨。”“是吗?”我假装吃惊地说,“哎呦!还有这样的事儿,这不是误人子弟吗?真要是漏子捅大了,责任谁负?人不能见钱眼开啊!”也许是自责,也许是内疚,反正我浑身像穿着湿衣服似的不自在。还说啥呢?花钱雇来的假姨就在眼前。
  “吱吱吱”,有人打手机给我,我忙扯谎说要回去,不然大热天菜晒蔫了不能卖。王老师边送边嘱咐我,家长要与学校配合好。最后,王老师交给我一张写有她家电话号码的纸条。我一路小跑到楼下,李红突然从楼洞窜了出来。“姨,你装得咋样?”我应了一句:“天衣无缝。”“姨,谢了,给你50元钱。”我看着那搓成卷已攥得潮乎乎的钱,坚定地摆摆手说:“李红,今儿个姨不要你一分钱,不过姨有句话跟你说,做人要诚实,面对错误要及时改正,老师是对你和你的家长负责任。珍惜学习机会,不要和外边的人接触了,这是给姨最好的报酬。”
  事后,劳务市场的人指点我,说我傻透腔了,给钱不要,给李红妈打电话还倒贴电话费8块多。哎!他们想哪去了,挽救一个孩子是多少钱换不来的。傻就傻吧,我自言自语。
  

    同行之间

    劳务市场是最能体现“强者生存”的地方,能抢上活儿、能揽着活儿的当然是强者,总是抢不到活的就是弱者。
  “点脚儿”就是弱者。她有小儿麻痹后遗症,干活不顶兑,人又有点孬,有客户来雇人她挤不上槽。有时谁揽到活儿,她就瘸拉瘸拉地跟在人家后边,可怜巴巴地央求着:“大姐,让我也去吧,别看我点脚儿,可我啥活儿都能干。”
  “能干啥?顶数不顶人!”
  “下回吧,下回吧,别跟着了!”
  她经常听到的是这样两句话。
  有次闲着没事,她凑到我跟前,说:“张姐,你有活儿想着我点,哪怕给我一半工钱也中……”我听了当时没说什么,但心里有点酸。
  第二天上午没活儿。晌午过后,我揽到了一份活——刮大白,得三四个人。常和我一起干的小凤、胖子立刻拉着我的衣襟跟我走。走出三四步,我回头看了一眼“点脚儿”。“点脚儿”正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眼里露出渴望乞求的神情,一副想跟我去又不敢的样儿。
  “走哇!瞪眼瞅啥呢?还等着拿轿抬你呀!”我冲她喝了一声。见我招呼,她紧“点搭”几步,跟了上来。
  小凤挤咕着眼球跟我说:“活儿也不多,咱仨还不够干呢,是不张姐?”
  由于是我揽的活,我很硬气,“活少也带着她。”小凤不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我对“点脚儿”说:“往后,凡是我揽的活儿,你就跟着走,拉家带口的不容易。”
  “哎,那可把我成全了……”“点脚儿”的感谢话带着哭音儿。
  半年过去了。
  这一晃儿,有半个月没见到“点脚儿”了,后来听说她有病住院了。
  这天傍晚,干完一份活出来,我对常在一起的小凤、胖子等几个姐妹说:“咱应该去看看她,她在这没亲没故的挺可怜。”可我的话像一个鸡蛋壳落在棉花套上,没反响。我又重复了一遍。有的人说有事,有的人小声嘟囔:“看她干啥,在那儿呆着吧,咱少个累赘……”
  我叹息了一声,只好自己去了。我把那天挣的38元钱买了30元钱的水果和点心,打“神牛”来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我才知道“点脚儿”得的是肝癌,医生和家人都瞒着她。
  我见到她时,有点不敢认了,半个多月,她就瘦得皮包骨了,她看到我时,眼睛一亮,挣扎着坐起来,高兴地说:“张姐呀,二十来天我没见到大伙真想啊。”我说:“大伙也都想你呀,委托我来看看你。”“点脚儿”连连说:“谢谢大伙儿,谢谢大伙儿!”
  我给她剥了个橘子。她非让我先吃,我推说“倒牙”了,她才作罢。她一边吃着橘子一边说:“张姐呀,劳务市场上谁也没有你好,人家都说你能干活,能揽活,还能写文章,你是最瞧得起我的人了。这半年跟着你挣了两千多元,要不,这看病钱拿啥交!”
  我安慰她:“等你出院,咱姐妹还在一起干,保证还能多挣!”
  “那我信。”“点脚儿”接着打听起常在一起干活的人来了,“胖子从跳板上摔下来,腰好了吗?”“早好了。”我告诉她。她又问:“小凤擦玻璃手割了大口子,长合没?我这有消炎药,你给她带二板去。”“点脚儿”自己在病中,还惦记着一起干活的姐妹,让我心里好感动。
  第二天我来到市场,没人向我打听“点脚儿”的事,也许她们忘了我去看了“点脚儿”,我也没有向她们提。
  过了几天唠闲嗑儿,不知怎的,大伙都知道“点脚儿”患了癌症,可没人流露出伤感和惋惜,语气都很平淡。想到“点脚儿”向我打听她们时的神态,我心里感到十分悲凉。
  再后来,没人再提“点脚儿”了。偶尔有人轻描淡写地问道:“还没死?那病早死早享福,活着遭罪。”我望着这些朝夕相处的姐妹,觉得是那样陌生……

    讨账

    劳务市场揽活难,干活难,干完活不给钱讨账更是难上加难。
  才经理酒店刮大白,能说会道的谢大姐冲才经理软磨硬泡才把活儿揽到手。
  交工那天,才经理一天没见人影,打电话要工钱,他说等几天,一等半年过去了,跑道钱搭了好几百。
  我们几个姐妹一说起这事,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姓才的“坐地炮儿”就没安好心眼儿,想赖账。要不咱往墙上泼水……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着。
  最后,我出了个馊主意:才经理不是开大酒店吗?咱带上孩子就住他大酒店,不出三天准出“叫儿”。
  这才经理还真见过世面,沉得住气:你不是吃住酒店吗?该吃吃,他不恼;晚上住他的办公室,该住住,他不急。要钱没有,让你活没辙。
  我们姐妹四个挤在他办公室,他睡觉,我们可睡不着,三千多元钱,放在他经理身上不算事,对我们来说,那是血汗钱。
  一夜没睡好,天刚蒙蒙亮时, 我突然心生一计……我高声喊起来:“快打110,才经理刚才摸我了……”这话不打紧,姐妹们全愣了,才经理“腾”地站起来:“扯王八犊子,我一宿坐在这儿,谁摸你了?”才经理气得腮帮子直呼哒。
  “喂,110吗?我们是讨账的,干完活半年了,不给工钱,昨天晚上……”
  民警来了,我把干活儿讨账的经过都说了一遍,最后我故意瞅才经理一眼说:“不给钱倒好说,尤其昨天晚上……”还没等我说完,才经理忙冲到我面前,对民警说:“昨天晚上答应给她们,可没凑够,今儿下午四点前一定给,一定给。”
  “行!”民警替我们说话,训斥才经理道,“你挺大个老爷们,要给自己的话做主,人家拉孩带爪子的卖苦力挣俩钱容易吗?快给人家钱!”才经理连连点头:“给钱,我给。”
  下午四点刚过,才经理一脚踢开门,随即把钱摔在椅子上,脸胀得跟猪肝儿似的。
  “哈哈哈……”临出门时,姐妹们一齐喊道,“才经理,咕嘟白,有活找我我还来。”
  编辑 fuhj@gcmag.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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