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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繁荣

        
  http://www.gcmag.cn  2004年第8期《光彩》杂志
  
文/周伟  图/刘刚

  这一阵子,郝繁荣下了岗,一年只领得800元生活费,一家四口没法生活,他就常常为“米米”(钱)日夜犯愁。有一天,他又一个人坐在家里,喝着米酒。喝一口,咬一个酸辣椒,他寻思着:这米要是能生米,几多好?他举着杯刚要猛喝,又放下,突地,一拍“猪脑壳”,呀呀的,这不有了!
  郝繁荣开始蒸米酒卖。米成了饭,饭成了渣,渣成了水,水成了“米米”。“米米”好,“米米”好!“米米”能换更多的米,能要到更多的想要的好东西。郝繁荣想着想着就想笑,只是没功夫笑,就笑在心底。酒烤出来,他一肩挑了,大街小巷去叫卖,连倒把胡同里都有他的酒香。
  常常是在露水还没有退去的清早,郝繁荣就起了床。他是瞧准这会儿功夫,老大爷老太婆正要晨练呢,平常人家的壮男主妇,又都要赶早出门找事捞“米米”。他的酒很抢手,大伙都说这酒纯,劲大,喝下去能祛寒,能提神,能长劲。当然,又不贵,一块二一斤。不像那些这会儿还穿着睡衣搂着玉手酥胸(是长期、短期还是临时租来的?)的高级“骗子手”(骗财骗色是骗,不知骗官骗老百姓算不算骗子手?),一出手,XO、人头马,千儿八百地抛,倒水一样。红红的,那可是血水呀!人头马面的畜牲!郝繁荣想起来就冒火。
  郝繁荣冒火之后就走神。想当初,他也是走在镇上坑坑洼洼的泥沙街面上,倒剪着手,一步一步地丈量过去丈量过来。见人三分笑,高声地招呼:吃了吗,吃了吗?那时他还是一个镇供销社的副主任,好歹也算个人物哩。大伙和他混得烂熟,总是一口一个郝主任喊得顺溜。慢慢地,他听出来那个“郝”字音中,有一半多是“好”的成分,他就愈发地高兴。尽管正副主任一溜儿五个,按姓氏笔画他排在最后。一桌牌儿,他多半只有看的份,但看也看得高兴;一桌酒儿,人家吱溜喝得美气,他添酒忙个不停,但照样也来劲。这样的日子,现在想起来,还很是怀念,蛮有味道。
  后来,郝繁荣的单位慢慢慢慢就凉了,不光是喝不上酒了,会也开不上了,工资也开不出了。只一样,牌换成麻将,砌得更勤,整日整夜。也不要紧,反正无多少事可做。到最后,只用得着守门了,留守人员定四人,“东”、“南”、“西”、“北”四扇“门”,他不“中”,姓氏笔画惹的祸!郝繁荣很窝火……
  郝繁荣挑着酒到处转悠,肩上的担子一下一下地轻了,口袋里的“米米”一点一点地多了。他的脚步也就轻快多了。他竟哼起不知名的小调,晃晃悠悠,就觉得不像在走路,全身轻飘飘的,好像要飞。
  米酒,郝繁荣一卖就是八年。八年抗战,胜利在望。那天早上郝繁荣卖酒回来,和老婆翻出那个沉沉的木盒子,块票毛票,还有硬币,一扎一扎地,堆成一座小山,两口子一数就是一个上午。数完,郝繁荣就出了门。
  先是扛着那个木盒去了信用社。然后,又去了佳园安居小区。
  一直到掌灯时分,老婆还没见郝繁荣回来。她开始急了,急的倒不是死鬼的死活,一个大活人还怕哪个娘们儿抢了去?她急的是那一盒子的汗水钱。攒了8年,刚刚攒够一套两室一厅的安居房,要弄丢了,岂不是白忙活了?那可是真真要了两个人的小命哩!
  她一路寻了去。刚到蛇口中路,就见10多米远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有人喊,撞坏人了!郝繁荣他老婆身子不由地一颤,发疯似地拨开人群,挤了进去,朝里一望,顿时全身发软,瘫成一堆。
  醒来时,一片白,墙是白的,天花板是白的,眼前每个人身上都是白的,白得晃眼。她想不起什么,脑袋里一片空白。
  谢天谢地!她和死鬼都醒过来了。那天早晨,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郝繁荣朝同屋12号床的臭婆娘递去一个眼神,两人同时笑了。郝繁荣腿脚都上了钢板,吊在半空。手倒是能动,他先在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扬起来,索索响,让老婆听。停了好一会,他又举起那本大大的病历卡,翻开来,胡乱地画着一套平面的二居室,还歪歪斜斜地写了一副对联。上联:佳园家园月圆人圆;下联:郝酒好酒日久地久;横批:家挣下了。
  两人都躺在病床上,久久地对视着,会心地笑着。一线光亮射进窗来,郝繁荣顿感双眼一辣,但他不等老婆发现,飞快地用手一拭,把双眼投向窗外。
  天气很好,又是一个忙碌的日子。

    编辑 yangnq@gcmag.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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