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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克兰传奇

        
    http://www.gcmag.cn  2004年第3期《光彩》杂志
    本刊记者  杨生恒

    巴克兰是一本书，可惜的是尚未装订成册。

　　“巴克兰”（Buckland）的英文意思是“挣美元的地方”。但在西街，它却是一所外语学校的名字——在西街上经营或打工的中国人，绝大多数都是从这里学到一口流利的外语，然后源源不断地挣起美元、欧元、日元和人民币的。同时，巴克兰也为来阳朔旅游的外国游客提供了大量的短期或中长期就业机会……毋庸置疑，巴克兰是西街最有影响的品牌之一，是西街繁荣不可或缺的一个“经济增长点”。
　　巴克兰就在西街的入口处，或者说，巴克兰就是西街的出口处。这是西街最为气派、最为显眼的一处白色3层建筑。这所学校蕴含着西街最为生动的商业故事，也给西街留下了一段最值得回味的历史。

    创办人欧文
　　欧文是个中国人，姓欧，名文，湖南衡阳人。欧文的出名，主要缘于他创办了巴克兰。
　　欧文原本是学水产养殖的，1984年毕业于湖南一所农业中专学校。那时他才20岁，准备干一番关于养鱼的大事业。但被分配到衡阳渔政站工作之后，他很快发现，一个月才挣45块钱，根本做不了什么事。他同时发现，大专生比他拿的钱多，每月60元，于是他也想弄一个大专文凭。那一年，湖南开设了高教自学考试，欧文便去上夜校，学外语，并于1986年获得了英语自考大专毕业证书。
　　获得这张文凭后，欧文的英语水平已经达到了某个高度，于是开始躁动不安了：我英语水平这么好，可是用不上！没有人能跟我对话！痛苦啊，痛苦！在渔政站工作真是太委屈了！
　　欧文要闯荡江湖。1987年夏天，他约了几个朋友踏上了去深圳的路。可是，因为没有边防证，他走到半路上不得不又折回来，到了桂林。这一下欧文却开了眼，好啊，这里到处都是老外，可找着用武之地了！
　　然而工作并不那么好找。欧文兴冲冲地跑到当地的大旅行社和大宾馆找差事干，结果都被轰了出来。不过其间有人悄悄指点他不妨去阳朔试试，于是欧文来到了阳朔。
　　在阳朔，欧文发现西街竟然有这么多的外国人，而且他们需要翻译！他拿出那张宝贵文凭，很快就找到了一份给老外当导游的工作。一个月下来，收入可观，光小费就得了1500元！这可相当于他在原单位干几年的收入啊！欧文再也不在乎那个固定单位了，他回去办了停薪留职，想着要大干一场。
　　不过在随后的几年里，欧文并没有在阳朔发展——他去了海南。他想着那里建省之初，应该有更多更大的机会等着他去发掘。直到1991年，欧文才再次来到阳朔，也才真正开始了他在西街的创业之旅。
　　当欧文再次来到西街之后，他就像一条闯入鱼池的黄鳝一样，上下翻腾，把自己惊人的能量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他搞餐厅、搞客房、搞漂流、搞网吧、搞文艺演出、 搞“国际大赛”……反正什么赚钱就搞什么，“整天忙得脚打屁股”。
　　在欧文所搞的众多事业当中，包括办各种文化学习班——给外国人教太极拳、教书法、教麻将、教象棋等等。欧文办这些班的时候非常灵活，不论学多长时间，哪怕只有三四个小时，他都给这些老外学员发个证书，为的是让他们带回国去好炫耀，同时也是个很好的纪念品。可是，“证书怎么能这么乱发呢？”欧文被罚了款，公安局还警告他：没经过审批不能私自办班，那是非法的！
　　可是放着老外的钱为什么不挣？欧文找阳朔教育局批准他搞一个教外国人学习中国文化的学校。但教育局说没有这个先例，他们也不能为欧文破例。那年头，中国的事就是很复杂，朋友们也劝欧文不要算计这块肥肉了。
　　然而欧文却已经打定主意要吃这块肉了。早在1987年他去深圳因为没有边防证被挡回来时，他就知道中国的事情很复杂，但是后来他得知，其实当时在火车站附近花5块钱就可以买一个边防证——再复杂的事情也能简单化，就看你怎么去做。
　　欧文决定要搞教育。教育局不批，他就去找文化局。文化局说学校暂时还不能搞，他就先搞一个“桂林文化艺术交流中心”；在自治区文化厅备案之前不能挂牌营业，他就把学员带到野外授课……直到1993年，学习班终于变得合法为止。
　　而这时，阳朔一夜之间冒出了十几个类似的学习班，市场很快饱和。欧文于是就想办一个“正儿八经的学校”。他要开电脑课，开英语课，他向阳朔县政府有关部门申办“巴克兰外语学校”。
　　他的申请还是没有得到批准。这一次是因为欧文不是本地人，政府担心他会把学生的学费卷走离开阳朔。
　　不让外地人搞，欧文就找本地人共同办学。他找到阳朔教育界的元老杨鼎光先生，邀请他一起搞儿童英语教学试点；他请求阳朔县人事局局长吴跃年为他做担保，并出面与他一起办学。最后，是吴跃年帮了这个年轻人一把，他答应出任校长一职。这样，巴克兰的牌子终于在1993年9月挂了起来。第二年，吴让出校长头衔，欧文成了巴克兰外语学校的校长。

    巴克兰恩怨
　　巴克兰早期的经营是相当成功的。作为一个天才的创业者，欧文尤其擅长公关。在经过一系列宣传之后，巴克兰这个名字很快就被叫响了。
　　然而巴克兰后来的发展却证明，欧文可能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守业者。当生源和教师队伍不断壮大之后，欧文没能稳稳地驾驭住巴克兰，以致巴克兰后来发生了剧变，欧文本人也被迫出走，远离阳朔，去海口开创他新的事业了。
　　这是一个经典的MBA教学案例，是很多企业都经历过或将要遇到的戏剧性变化，其核心是人力资源管理问题。
　　事情的经过现在已经说不清楚了，有很多版本。
　　很遗憾，我们没能采访到欧文，他在海口，但我们采访到了欧文的弟弟欧达，他曾经是巴克兰的校长助理。据欧达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巴克兰逐渐壮大之后，欧文找到了一个新的合伙人——有多年的教育教学经验、有大型国企管理经历和海外留学经历、而且也同为湖南人的龙庭光做他的常务副校长。龙庭光这个人是当过老师的，有足够的耐心整天坐在办公室里，而欧文恰恰相反，是个坐不住的人，他喜欢四处公关搞外交。欧文有了龙副校长管理学校之后，应该说是如虎添翼，巴克兰应该有个更好的发展前景了。然而这两个人却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不善于理财。欧文几乎常年在外忙活，开支全由龙副校长在家把握，但龙副校长不管收入多少，只管扩大开支，终于使得巴克兰出现了赤字。亏损越来越大，巴克兰后来不得不开始对外融资。龙庭光有两个有钱的亲戚，经他的一番说服工作，决定投资入股巴克兰。巴克兰由此进行了股份制改造，成立了董事会，欧文的权力被初步削弱。此后的巴克兰领导集团经历了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结果使得这所学校的经营状况日益恶化。1999年，欧文眼看着自己创办的这个学校没有起色了，决定出让所持股份。他与龙庭光达成协议，自己只保留10％的股份及“巴克兰”这个品牌的所有权，从此不再插手巴克兰学校任何事务。龙庭光要求欧文将巴克兰品牌也一并让出来，但是欧文坚决不肯。不得已，龙庭光要欧文承诺：他从此不再在阳朔办学。欧文答应了，并从那以后就到海口做他的“巴克兰海外教育（美国）集团中国总代理”去了……
　　龙庭光本人的说法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当我们去巴克兰拜访这位现任校长时，他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并对我们详细介绍了巴克兰现在的发展状况。他说由于2003年“非典”的出现，巴克兰未能如期实现扭亏为盈，但是在他的苦苦经营下，巴克兰的颓势已经得到了有效遏制。而谈到欧文时，龙校长说：“欧文把我坑了！”龙校长说，欧文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但是这个人首先对教育不懂，对市场又没有信心，再加上没有在外国生活的经历，巴克兰被他搞得乱七八糟。1999年，欧文把巴克兰这个品牌卖给了他，并且说“教育是个很坑人的事，他再也不做了”。他说欧文在巴克兰根本就没有赚到钱。龙校长说自己接手巴克兰时，筹到了100万元的经费，全用于堵欧文留下的漏洞，还债了。他自己4年来把老家的房产都变卖了，才苦苦支撑下来，最困难的时候，他甚至不惜借高利贷，借一万，还一万三。但是龙校长说他看准了巴克兰这个牌子和市场前景，他说那场“非典”使得他亏损了60万，否则他就已经走出了困境。龙校长还说，教育是一项公益事业，也是一个长期投资项目，巴克兰现在已经走完了初级阶段，他现在需要找一个合作伙伴，一个好的经营者。龙校长说，西街就是中东的石油，他知道有原油，但他开采不出来，他需要合作……

    欧美达书院
　　“巴克兰是一本书！”巴克兰前校长助理、现在的欧美达英文书院院长欧达这样评价巴克兰学校。
　　不过就记者观察，巴克兰这本书显然还没有被很好地装订成册。实际上，这所学校最后大致分裂成了3块：一块是龙庭光现在执掌的巴克兰学校，一块是欧文控制的“巴克兰海外教育（美国）集团”，还有一块就是欧美达英文书院。
　　欧文的确没有放弃巴克兰这个牌子。他做巴克兰校长时，主要精力放在了对外开拓上，积累了很多有形和无形的资源；离开巴克兰之后，他仍旧在经营着这一块。据说，他迟早还要回阳朔，他要修建自己的经营大楼，重建自己的辉煌业绩。
　　欧美达英文书院是欧文的弟弟欧达独立创办的另一所学校。按理说，与巴克兰毫无关系。但事实上，它的创建与巴克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方面，欧达本人也是在巴克兰历练成才的；另一方面，学院创建伊始，也同时挂着巴克兰的招牌，而且至今在其大门口还挂着“巴克兰外语楼”的醒目牌匾。据说，这是欧文坚持要求欧达这么做的。如此说来，欧美达早期的生源不能说完全没有得益于巴克兰这块招牌。事实上，在记者看来，欧美达才是巴克兰真正意义上的未来，它是脱胎换骨后的巴克兰。
　　1973年出生的欧达是西街生意人中的少壮派。同哥哥欧文一样，欧达也是自个儿在西街闯荡出了一条光明大道。但不同的是，欧达具备了欧文所不具备的守业精神，他的目光也许和欧文一样仍然在向外张望，但就他眼下所经营的欧美达英文书院看，欧达的一些创意已经远比欧文或龙庭光高明了——最起码的一点，欧达不再把学校建在熙来攘往的西街，而是租了阳朔县党校作为欧美达的教育基地。相比之下，这里更像是一个正规的学习的地方。
　　欧美达在阳朔已经颇有名气了。2003年最后的一天晚上，我们在西街的一个酒吧小憩。其间，我们和一个来自恭城瑶寨、只有初中文化却能说一口流利英语的服务员聊了起来。她告诉我们，她是在巴克兰学的外语，“花了两万多”。当我们询问她，在西街上哪家外语学校比较合适时，那个从巴克兰结业的小姑娘毫不犹豫地向我们推荐了欧美达！
　　西街现在总共有近20家外语培训学校，但是大浪淘沙，经过近10年的拼杀，欧美达似乎要脱颖而出了。不过欧达说他自己还不敢盲目乐观。这位以“欧美达，助你达欧美”为办学旗号的年轻院长说，据他的判断，阳朔的这些外语学校当中，最终将由两到三家雄起的实力派一争天下，发展路子不对的必将遭到淘汰。